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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其眼中有笑意,但他没说话。
殿下无人应答,因为他们实在不明白原铭为什么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又说这些与今天主题完全不相关的话。
妄揣圣意,是朝堂中的大忌,虽然原铭并不是一个那么强势的君主。
原铭笑着对高士其道:“高爱卿,命人将那神物抬上来吧。”
“臣遵旨。”
在高士其的示意下,殿前禁军抬了一口大箱子上来。
箱子用西北境的赤榆木制成,箱面上满是尘土,有眼尖之人还看得出尘土上面隐隐闪着晶莹的蓝光。
神思敏锐之人已觉察出箱中物件的气息,一些大臣的脸上神情大变!
“开箱。”高士其高声喊道。
箱子被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张弓,和半箱子的箭!
弓以柘木为臂,牛筋为弦,是军中常用的强弓,并没什么特别。
特别的是箭!
每一支箭的箭簇上都闪着幽蓝的光,象淬过毒,但每一个识货的人都知道,这种箭,可比毒箭毒多了!
站在文臣武将班列中的各大家族的宗主们,见到这一箱子的物事,脸上的神情就象黎明前天际的云层一样,在明与暗之间,剧烈地变幻着。
毫无疑问,这种以星纹矿晶淬炼出来的箭矢,散发着一种他们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无可比拟的魔力,这种矿晶如果真是镇西大将军萨天刺所发现的,那也就意味着,即使没有他们的支持,原铭也可以再造一个赤嵌帝国。
原铭从王座上缓缓走下来,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似的戏谑神情,来到箱子旁边,他拿起那张弓,抓起三支箭,忽地弯弓搭箭,朝着大殿门外射出了一支箭。
只见箭矢象一道蓝色的光一样倏地消失在殿外的天空,其声厉如夜鬼哭嚎,带起的劲风令满殿文武的衣袂猎猎掀起,伴随着从殿外天空发散回来的强大气压,整个大殿倏地如临战阵,气氛肃杀而寒栗!
原铭眼中浮现出一种君临天下般的霸气,他站在大殿的中央,身形伟岸而昂扬,在他身旁的众臣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曲身恭立着,不敢仰视他。
这时,殿外的天空“呼隆”地炸开了一团蓝色的光焰,光焰象湖中倏然散开的蓝色水纹,无限地漾开,扩散,令天空一下子变成了幽蓝色。
原铭大笑道:“真神物也!”
他手中握着那张弓,还有两支箭,大步地向着王座迈去。
在座前立定之后,他霍地转身,向着高士其威严地吩咐道:“高卿家,将半年前祁岭矿贪墨案中逃脱的重犯郑崎带上殿来。”
“微臣领旨。”高士其昂首阔步,步出殿外。
殿下众臣的面色再次风云变幻起来,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郑崎还活着?!!”
“不是说……已被处决了吗……”
“这一下,户部还有兵部……只怕要出事了……”
郑崎,五品炼器师,乃前任户部度支主事,管出纳及资财调度,同时,他在赤嵌城星纹矿晶出产处——祁岭矿区的铸炼场还兼着仓廪郎中一职。
因倒卖铁甲军陷阵营的玄机箭,在半年前被刑部追捕入狱,但还没来得及审问,就于当晚越狱逃走了,一直下落不明。
想不到今天竟然能够在殿前出现!
不一会,高士其便亲自押着郑崎上殿来了。
郑崎看上去很好,他脸上的神情平静而冷漠,跪在地上,身体却昂然挺立着。
到了此时,殿内开始被一股微妙的气氛环伺着,那些原本对原铭面上恭服,实则心中鄙视的官员们眼中开始浮现出畏惧的神情,而那些一直都在与原铭对抗的各大家族的核心成员,面上则有了一种死灰般的颜色。
杨恒环顾周围,镇南大将军申东岳仍象刚进殿之时一样,手握剑柄,眼睛平视前方,一瞬不瞬,仿佛一尊雕像一般。
高士其面冷如霜,浑身弥漫着一股杀气。
在杨恒左侧的原氏支系宗族的一位族长眼神闪烁,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殿外的那群禁军身上。
“今日好象是个大清算的日子。”杨恒在心中暗叹道。
“原铭隐忍至今,等的就是这一刻吗?!”
“原涛呢?原铭最顾忌的原涛现在何处?在干什么?方才原铭射向天空的那支箭并不只是炫威而已吧,肯定还有别的深意!”
“镇南大将军申东岳都奉诏回京了,另一中流砥柱镇西大将军萨天刺还会远吗?!这是要一网打尽的架势啊!”
在杨恒思索之时,殿上的郑崎已经开始招供祁岭矿贪墨案以及军械倒卖案的事实,他每说一段,殿上的哗然之声便响亮一分,到了最后,高士其不得不再次站出来,让所有人安静。郑崎才得以继续招供。
触目惊心啊!郑崎案牵连之广,贪墨数额之大,危害之深远,令人唏嘘!
说到半途,各大家族中已有数人忍不住跳出来,站在殿上,手指郑崎狂吼道:“郑崎狂徒……你……你血口喷人……”
高士其冷冷地看着这些人道:“半年前,郑崎被捕入狱之时,不正是你们几位安排他越的狱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你们的人还有几位被我关押着呢,要不要去狱中跟他们见见面?”
这几个当年刑部以及大理寺的司官听罢,脚步浮浮,差点颓然坐于地上。
这时,户部侍郎原孟林出列,声音低沉地朝原铭躬身禀奏道:“王上,郑崎已然失踪半年之久,他在此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受过什么蛊惑,我们全然不知,而且此案的许多证据俱已焚灭,仅凭他一面之词并不足以采信,请王上明察,不要寒了殿内众大臣们的心!”他本人亦是郑崎所指证的贪墨案的涉事主犯之一,现在还能如此淡定地站出来反驳,城府可见一斑,而他的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
——不要寒了众大臣们的心!
意思就是说,赤嵌城除了你原铭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呢,不要因小失大,不然撕破脸皮的话,谁也得不到好处!
原铭听罢,笑了笑,却是对高士其道:“给他看看吧!”
高士其遂向尾随郑崎上殿的八位刑部司官点了点头。
他们便将随身带来的一幅长卷朝着殿内官员们缓缓展开,只见长卷之上,粘贴着各种字据,账簿,信笺,上面除了祁岭矿铸炼场的出入库资料之外,还记录着行贿及受贿的数额和名单,最致命的是,上面居然还罗列了原孟林老婆与外邦军械商签订的十几份协议……
末了,其中一名刑部司官向高士其禀报道:“原孟林的妻妾与一家老小均已捉捕在案,现于殿外侯宣!”
原孟林听罢,面色赤红,手足颤抖,他手指原铭,怒道:“你……你就直接说吧……你待如何?”
“孟林,你疯了?!你快回来,不可对王上不敬!”班列中有老者对原孟林呵斥道。
“哈哈哈,王上,他也配……呸……”原孟林朝着原铭吐了一口唾沫。
高士其将手指轻轻地捻了一个手诀,然后象打了个响指似的,手指倏地弹开,空气中立即生成一层象是蛛网一样的劲气,笼罩在原孟林身上!
受巨力所压制,原孟林轰然跪在地上,双膝爆血,将殿上汉白玉石都震碎了。血流满地,原孟林口不能言,眼睛突出,就象一条被吊着脖子的狗一样。
殿前诸臣皆大惊失色。
原铭却只是笑了笑,他拂了拂袍服上的皱褶,就象掸去一些灰尘似的,然后对座前的内待道:“宣吧!”
“是,王上!”
内侍开始宣读……
谕旨上洋洋洒洒近千字,除了细数原孟林一家的滔天罪恶之外,便是对原铭的颂扬,接着,说到重点了——
原孟林及其全家六百三十余口,全部被判于西市口凌迟处死!
是的!对的!没错的!确实是全部!包括老弱妇孺以及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无一例外!全部凌迟!
而其余涉事的众大臣,无论罪责如何,皆既往不咎!
这招狠!
手段之残毒,令人不寒而栗,杀鸡儆猴之后,这群被宽恕的猴子还会对大王感恩戴德,此谓一手硬一手软,两手都抓得好,至于以后会不会秋后算账……天知道,等活到秋后再说吧……
内侍宣完之后,殿内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原孟林那一族系的族长忽地出列,跪在地上,对着原铭拼命叩头道:“王上,请念在原孟林以往的功绩,饶其死罪吧。”
“请王上开恩——”接着,又有十数名官员出列,叩拜于地。
原铭恍若未闻,只是摆了摆手,对着殿下禁军道:“拖下去,行刑!”
“是!”禁军们齐声应道。
原孟林被拖了下去,他碎裂的双膝血流如注,在殿上划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原擎岳,原尚书,请上前来,来到孤的王座前。”原铭冷冷地看着那个跪拜于地的族长,勾了勾手指。
原擎岳,兵部尚书。
兵部是管兵符的,有调兵之权,但手中无兵,各镇将军有领军之责,但无调兵的权限。凡镇兵要出其镇守的疆域,皆要得到兵部授权才可以。
之前,高士其从南镇(达洛镇)带二十万人入城,是奉了王命以及兵部兵符的,但在数量上,则远远超出了原定的规模!
而今晨,突然出现在城郊四周的西镇(云中六郡)大军,兵部就全然不知了。
原铭的布局早已谋定,殿内,殿外,宫城内,宫城外,甚至是远在边陲的大军,皆在局中矣!
原擎岳眼中有一种将死般的萧凉,他巍巍地来到座前,原铭将剩下两支箭其中的一支,交到他手上,笑道:“烦请原尚书修书一封,并将此箭一并交予北镇大将军原亭松,着他立即返回赤嵌城,五日之内务必赶到,否则……是要灭九族的!”
“信要如何写?”原擎岳颤声问道。
“你与原亭松是父子,你还不知道要如何写吗?”原铭笑问道。
原擎岳眼神一黯,垂下了头。
“如实告之便是!”见原擎岳还在发呆,原铭不耐烦地道。
原铭站起身来,拍了拍原擎岳的肩膀,继续道:“东镇之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孤已经安排好了。”他的这番话,就象雷霆一样在殿内炸开,东西南北四镇大将军,他已收其三,剩下的一个北镇,想必亦有暗着,他宣原亭松回京,意欲何为,也只有等原亭松到了之后,才能知晓了。
说罢,原铭拂手让原擎岳退下。
此时,他王座之下还剩下最后一支箭!
“好了,诸位都请各自入列归位吧,楚离大师只怕也快到了!”高士其向着那些还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官员们训斥道。
不一会,礼部尚书原旭之来到殿前,在其身后,是一位白衣出尘,蹁跹若仙的绝美女子!
楚离!
她一入殿,殿内原本沉郁森寒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整个大殿似乎都在她的光华照耀下亮了起来。
阿黛尔已是绝世姿容,但与她比较,仍是逊了一筹。
杨恒瞥了她一眼,心头一震。
不是因为她的美色。
也不是因为她的气质。
而是因为……他原本就认识她!
就象他知道阿黛尔是林妍一样,他亦知道眼前这个人,便是楚柔轩!
情花道的宗主,被世人称为魔门巨擎的——楚柔轩!
她竟然会在此?!
她为何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