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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太长,顾闲影对幼时的记忆, 其实已经不再那么清晰。
她不记得当初究竟发生过什么, 也不记得那时候自己究竟待在什么地方,印象中所有的东西只有一间逼仄的小屋, 还有娘亲永远绝望的眼神。
她坐在窄小的床上, 能够看到的只有高墙上方距离很远的地方那扇小窗。
那个时候的她的身高还够不着窗口, 她只能垫着脚站在下面看, 看那窗户外面日月流逝, 光景变幻。
天是蓝的,或者变成深沉的黑, 外面有树叶, 有时绿得发亮, 有时黄得耀眼, 有时候窗外有蝴蝶飞过,有时候只剩下枯枝, 那时候从窗户往外看去的一切就是她的全部。
后来娘告诉她, 外面还有更广阔的的世界, 她可以走得很远,看得很远,她可以经过许多地方, 见到许多人,可以看尽所有的人世风景, 只要她从这里走出去。
那时候的她甚至不明白“走出去”是什么意思。
直到某天房间永远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有人脚步声缓缓地走了进来。
房间里永远平静的火光突然摇晃起来, 顾闲影透过昏黄的光线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那是一个对她来说极其高大的男子,甚至她仰着头都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她只看清了他黑色的旧袍,长及地面,边角被磨破,自长袍内中透出沉闷腥咸的味道。
她不喜欢那样的味道,但记忆总是无常,直到很久之后,她都还记得闻到那味道时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人将顾闲影与娘亲带出了幽暗的石室,走出了长长的石道,最后来到一片空地之中。那是顾闲影第一次真正看清外面的世界,天是看不到尽头的,地也是,树叶被风吹落,原来是掉在了地上,翠色枝叶生长的依凭,是坚实老旧的树干。
但顾闲影还没有来得及惊叹这一切的玄妙,她便被刀光晃了眼。
有人举刀向她走来,却被娘亲半路拦下,匆忙间娘亲将怀中白螺交给了她,自己被刀锋所伤,鲜血溅了满身。
接下来的回忆已经很模糊了,顾闲影只记得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然后娘亲满身鲜血对她说,快跑,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她一路不停的跑,在混乱中没有目的的跑,她不知为何当真逃过了追杀,她开始独自行走。她经过了许多地方,停下来不过休息片刻,就接着跑。到后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躲什么要去哪,她唯一拥有的东西就是怀中的白螺,她经过山岭河流,看过了娘亲所说的,能够想象的,不能想象的,许多的风景,她开始习惯了行走,那样她便能够不去想多余的事情。
直到某天,她听见了从白螺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
那时候顾闲影以为自己听见了天籁。
从此以后,独自前行的顾闲影变成了与花离一道前行。
后来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十二岁的时候顾闲影遇上了白羽剑宗当时的长老鸿叶真人,并被他收作弟子。顾闲影开始跟随鸿叶真人四处修行,而修行的同时,她也始终带着白螺,始终与花离说着话。
白螺的传音时间很长,他们的话要经过许多天才能够让对方听见,但这依然不能阻止两个人的相处,他们从数天回对方一次话,变成了到后来就算听不见回应也有说不完的话想告诉对方。就连白羽剑宗上下都知道,顾闲影小师妹有个从来都不离身的宝贝白螺,那是让旁人碰一下看一眼都不行的宝贝。
顾闲影的修为增进很快,剑法越来越好,也经常与师父鸿叶真人四处游历,直到她十九岁的时候,她游历归来,斩杀了一只四处为害的妖物,她打算告诉师父,她已经有足够的身手自保,她想要独自去东海一趟,去寻找白螺那一头的花离。
但她尚且没来得及开口,那日白羽剑宗便迎来了开宗以来最大的灾难。
白羽剑宗昔日除魔,惊动魔族魔皇,魔皇带领群魔攻入白羽剑宗,整座剑宗被魔氛笼罩,弟子死伤惨重,整座宗门危在旦夕。
便在生死攸关之际,顾闲影被师父鸿叶真人唤去,然后她隔着远远地黑雾看清了那位造成眼前这一切杀戮场景的魔头,那一眼顾闲影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五岁的时候,四周黑沉沉地不见天日,火光中只有那身黑袍,还有透过黑袍传来的阴冷腥咸气息。
那一瞬她突然觉得四肢冰凉,仿佛许多年来,她从未走出过那间石室。
直到那时候她才听鸿叶真人说出了真相,她是魔皇与一名人族女子所生的孩子,她的存在对于魔皇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在出生之后的许多年间,她始终被所在暗无天日的暗室之中,所以娘亲为了保护她拼尽了性命。
而魔皇也告诉她,她的师父鸿叶真人与她的相见也并非偶然,鸿叶真人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找到她,收她作弟子,待她入白羽剑宗,教她剑法教她修行,只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为白羽剑宗所用,永远留在白羽剑宗内镇压魔皇,因为有她身上的魔皇血脉之力镇压,才能够让魔皇无法摆脱剑宗禁制。
一瞬之间,过去的所有岁月仿佛都成为了谎言,她的出生与成长,她在白玉剑宗内过的那些日子,她今后的自由。
鸿叶真人最终死在了她的面前,耗尽全身灵力,最终灰飞烟灭,只剩下一柄逢魔剑,剑下是重伤之下不得动弹的魔皇,犯下滔天恶行在人世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的魔头。
那是顾闲影第一次感到绝望。
她坐在剑阁之外的台阶上哭了整完,泣不成声地对白螺说话,她已经不明白什么叫做对错,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那些感受,那时候曾经的心情,顾闲影已经不记得了,难过的事情总不该永远清晰,否则今后的数百年总会活在煎熬之中,与那时候的心情相比,顾闲影更愿意去想一些让人不经意浮现笑容的事情,比如花离通过白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比如那些泛黄了的故事,她在这白羽剑宗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她最终仍是回到了后山顶峰,回到了重伤的魔皇面前,她举起逢魔剑,一剑刺入魔皇身体,魔族的血脉之力灌注于剑身之间,整座白羽山霎时摇晃,然后一道深渊裂缝自脚下开裂而出,魔皇的身影坠入其中,坠入漆黑的深渊,再不见踪影。
从此以后,顾闲影再不曾离开过白羽剑宗,白羽剑宗内多了一个剑阁的守阁人。
究竟为何没有离开白羽剑宗,为何选择自囚在此镇压魔皇,顾闲影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被骗,还心甘情愿被骗,她早已说不清楚。但至少她知道现在,她站在这里,便不会让魔皇再踏出这座深渊一步。
顾闲影拄剑站在原地,与那位许久不见的魔皇对视,昔日的小姑娘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她早已可以直视魔皇的威压,并且丝毫不受影响。
短促的笑声自暗影里传来,裹着长袍面目不清的高大男子朝着顾闲影靠近一步,用低沉的声音道:“我们父女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
顾闲影淡淡瞥他一眼,并不吝啬给出答案:“四百多年了。”
“比我想的还要久。”魔皇声音自那头飘来,幽幽地像是没什么情绪,“你看起来很像我。”
顾闲影蓦然抬眸,没有接他的话。
魔皇赤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尤为清晰,清晰地倒映着顾闲影的身影:“你身上有我的血脉,你自然是像我的。”
“我不是你。”顾闲影冷冷淡淡地回应了他。
魔皇却笑了起来,“早晚有一天,你会变成另一个我,我在等着,等你给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