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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光秀实际上……还真是和不动行光在一起。
他并没有与这位别扭的刀剑付丧神说话, 而是全身心都放在前方的战况上。铁炮并不难用,只是对于未曾使用习惯的足轻而言, 要命中特定目标是不可能的,只能祈求不要走火,以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撞运气地击杀那些一揆众。
比起数量恒定的铁炮,成箱的铅弹更是消耗品。进驻北之庄城更多的是出于监视桂田长俊的政治目的, 而不是退敌的军事目的, 在一揆众进攻的时候, 北之庄城的捉襟见肘可想而知。在双方人数差异太大的实际情况下, 明智光秀以十分镇定自若的态度, 下达了不惜弹丸数量以铁炮对一揆众实行攻击的命令——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弹丸消耗殆尽,北之庄城就不得不受制于人,被困死在城内!
这样孤注一掷般疯狂的命令, 与他本身冷静平和的态度, 相差得太大了。
以至于在他下令的时候,不动行光都有一种看到自己念念不忘的旧主的错觉。那张与织田信长一样的脸,此刻被重新包裹在了素白的面巾下,但因为曾经看过明智光秀的长相,如此粗陋的遮掩完全不能阻碍他的联想,反而让他被明智光秀因为遭遇危机而锐利无比的眼神震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下杀手。
明明此刻是斩杀家臣的绝妙时机, 他却连杀心都升不起来。
因为对织田信长的濡慕敬爱, 不动行光才会毫不犹豫的在第一时间拔刀。同样因为对织田信长的濡慕敬爱, 不动行光完全没有办法对明智光秀下手,去眼睁睁地看着那张与织田信长完全一致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更不要说在明智光秀的身上他越来越多地看到了与他记忆中的“信长公”相似的地方。
会为这种事情犹豫,果然还是他本身不够坚定的原因吧?
得到了信长公那样的宠爱和称赞,却在本能寺之变没有保护好兰丸也没有救下信长公。现在以付丧神的姿态返回战国时代,看到了还活着的信长公,却又为明智光秀的脸孔和身姿动摇,连为信长公根除危机这种事都做不到。
不动行光几乎要陷入自我厌恶中了。他一口闷掉瓶中剩下的甘酒,脸上泛起醉后的酡红,不可抑制地打了个酒嗝——甜滋滋的味道还在口腔蔓延,却完全无法让他的内心平静。
这一声响亮的酒嗝也没能让明智光秀去注意他,或者说注意了,但明智光秀的心中是早早将各种事层次分明的排好。在确认了不动行光不会对他一言不合就举刀,他就完全将醉酒的刀剑男士放置在一边,专心把控战局,并且等待着更多情报的传来。
就在前方的鹤丸国永踩着自己的本体跳过城墙的时候,明智光秀才终于接到了这一日内最重要的情报——
桂田长俊,一家尽数被杀。而富田长繁正好在这时机,抢占了一乘谷城的上城户!
……嗯,这两个名字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就算是越前国本地的农民,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两个名字指向的是怎样的大人物。而三郎本人更是靠着一贯成迷的记忆力,对这两个被他亲口派到越前的人毫无印象。
不过放在明智光秀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除了三郎本人,织田家任何一个家臣都能记住这两个人的好吗!
这两个人同为越前家臣,又同被三郎授予了治理越前的任务,只是富田长繁年纪尚轻,地位便落在桂田长俊之下。他在看到桂田长俊对三郎的谄媚态度后,坚信是桂田长俊的谗言才使自己仅仅得到南条郡和府中城。
在过年的时候,明智光秀就敏锐地发觉了富田长繁可能与一向宗有勾结,但出于对富田长繁能力的了解,在一揆蜂起的时候他反而摸不清富田长繁在这次一揆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如今,一切事情就变得清清楚楚了。
桂田长俊确实在越前实行暴|政,并且有贪污的行为,但单纯的一揆众不可能比得过心思深沉的桂田长俊,更不可能造成桂田长俊全家死亡的后果——作为越前的守护代,如果桂田长俊连将妻儿护送出城的本事都没有,也不可能一投降就被三郎赋予要职。
别的暂且不提,至少这件事必定有富田长繁的手脚!
而将时机掐的如此之准,断绝了桂田长俊一家生路……即使是趁乱出手也太过巧合。富田长繁的起兵,根本就是与一向宗串通好了——
不,是一向宗利用了富田长繁,而富田长繁本人还一无所觉吧?
思考到这里,明智光秀锐利逼人的眼神渐渐褪去了慑人的成分,重新变得沉静温和起来。
这一刻的他即使刨除面巾的遮掩,也与三郎并不相似了——至少三郎的双眼从来就是清透坦率,既如孩童一样清澈,又如明镜一般……让人在亲近的同时也有被看破的恐慌。
可就算是这样的他,竟然也让不动行光感到熟悉。
“去告知木下先生与津田先生,接下来已经不用担心。”对着传达情报的足轻,明智光秀笃定地说,“如无意外,很快我们就能返回岐阜。”
在北之庄城刚刚才遭受过危机的时候,他这样的智珠在握的姿态无疑能安抚人心。从一乘谷城冒死前来传达消息的足轻顿时放松了下来,双眼立刻就变得湿润,应下的声音里也带着细弱的颤抖,在应声的同时也飞快地退出了和室。
和室里只剩下不动行光与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依旧没有趁着这种时机对不动行光发问。他一边听着从城墙那里不断传来的、下方一揆众的情况,一边在心里默默思考着什么,双眼无焦距地看着前方——直到终于传来一揆众被铁炮吓走,北之庄城暂时安全的消息。他才眨眨眼,圆睁的凤眼逐渐拾回了神采,将视线落在了不动行光的身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不动行光移开了脸,掩饰一般嘟嘟囔囔地说着零碎的醉话。
“现在的这些事,也在你们的‘预知’之中吗?”
并没有在意不动行光似真似假的醉态,明智光秀只是平静地问道。
“什么预知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动行光确实还不知道所谓的“预知”指代的是什么,被这样问道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明智光秀并非真的想问这个问题,仅仅是抓紧时间打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