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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小区转了许久,转得发现身边没有人夜跑了,才发觉夜已深,又非常默契地往大门口走。
孙无虑想起来时那一幕,试探着说:“冒昧问一句,令尊……”
白天蓝一怔,继而洒洒然地笑:“我妈没跟你说吗?我以为她把祖上十八代都交代了呢。”
孙无虑见她神色微妙,刚想转移话题,却又听到她故作轻松的声音:“早没啦。”
孙无虑歉然:“不好意思。”
“没啥不好意思的。”白天蓝一摆手,本想就此打住,却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满,不由自主地想要倾倒出来。
“我农村出生的,爸妈都是乡镇企业的操作工。九十年代,工人下岗大潮涌来,他俩都没能幸免。普工没什么文化,找不到新的出路,我爸受不住打击,整天喝得酩酊大醉,泥一样瘫在床上,忽然有一天不见了,全家人急得团团转,找了好几天,终于在河里打捞了上来……可能是不小心栽进去的,也可能他就是寻死吧。”
“不管意外还是自杀,他这一死,算是解脱了。只是可怜了我妈,一个人赡养四个老人,还要拉扯我长大。她养鸡养兔,种菜种瓜,大冬天零下十几度,都搭个棚住在菜地里,就为怕人来偷。双手常年干活,从没有歇的时候,再冷也不能戴手套,一入冬就肿得像萝卜,冻疮豁啦啦地裂成血口子,还得在冷水里给人家洗衣服。”
长大后她一直不愿意再去想这些事,但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情感就随之奔涌而出,再无法控制:“死多容易,就是一刹那的事,可他知道活着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吗?用死来逃避,就是个懦夫,我这辈子都不会学他那样!我要是失业下岗找不到工作,我绝不寻死,哪怕捡破烂要饭,我都要活下去!我……”
孙无虑微微一笑,蓦然间一揽手臂,把她拥入怀中。
白天蓝猝不及防,只觉呼吸一窒。时间于顷刻凝固,年轮停滞而江川止息,四周悄然静谧,唯有夜风掠过树叶,留下沙沙轻响。
“……”
“……”
“我……你……”白天蓝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胸口一颗心却要跳到了嗓子眼。
“嘘……不要说话。”孙无虑在她耳边轻轻笑,声音比月色都要温柔,“给你一个comfort - hug。”
comfort - hug,哦,就是安慰的拥抱。白天蓝的大脑下意识地翻译了这个短句,同时也因为这个简单的翻译工作而变得清醒。
她笑吟吟地说:“多谢老板。”轻轻从他怀里脱了出来。
孙无虑一笑,由她而去,两个人又开始并肩往外走。可原本爽脆利落、清澈见底的氛围,却因为这个拥抱而变得微妙,倾泻而下的烂漫月光、寂然无声的飒飒夜风,把这种暧昧色彩渲染得更浓厚。
两个极具主观能动性的人,不约而同地决定打破这种尴尬。
“老板……”
“天蓝……”
两人互视,相对而笑。孙无虑摆出绅士风度:“女士优先。”
白天蓝是纯粹的没话找话,当然说不出有营养的东西来:“其实没啥要紧的,就是想说,我们小区人车分流,好像门口不能随便停车,可能会被罚。现在,该你了。”
“的确没啥要紧。”孙无虑淡淡瞥她一眼,对她找的话题很有点不满的意思,但也没空计较,因为他想说的事情更重要,“其实,我今晚不是故意要惹你想起伤心事,我是看见阿姨和人起冲突,担心家里都是女性,会被人欺负。你仔细问问到底是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白天蓝哈哈一笑,对亲妈的战斗力很看好:“放心,不要小看你白阿姨,还真没多少她解决不了的麻烦。”
“那好吧。总之,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白天蓝和往日一样,笑着表示多谢领导关怀,属下感激不尽。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宾利的车前玻璃上,赫然贴着一张违停罚单。
孙无虑撕下罚单,忍不住笑骂:“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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