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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旱逢甘雨,他乡见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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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放榜的时候正好杏树开花,所以也叫杏榜。
二月二十四日乙未科会试放榜,一千二百六十名举人取了一百十二名贡士,第一名的会元叫洪英。瑈璇中在第七名,甘棠中在榜尾第一百一十名。
瑈璇大叫侥幸。倘若甘棠这次落第,自己大概会一辈子深疚自责吧?与展基细细说起这次的事,展基失笑:“你就为了发现他是韩克忠的儿子,就气到大雪天的自己跑了?”
瑈璇自己也觉得脸红:“好啦,你也说我!不是知道错了嘛,你们就别揪着不放,得理不饶人!”
展基笑笑不再多说,目光中却有些担心的样子。瑈璇有些疑惑,他担心什么?
会试之后,便是三月初一的殿试,也就是皇帝亲自考的廷试,也称御试或廷对。这是科举的最高一级考试,录取者称为进士。先有翰林等读卷官阅卷,拟定名次,最终由皇帝裁决。皇帝裁决啊!
名次分为一二三甲,一甲便是状元(也称殿元)榜眼探花三人,赐进士及第;二甲为赐进士出身,第一名称传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殿试又称甲科,所发之榜称为“甲榜”。通过乡试的“乙榜”中举,又通过殿试的“甲榜”中了进士,就称为“两榜出身”。是当时儒士科举及第的极高荣誉。
当然,还有神话一般的“连中三元”,即乡试中解元,会试是会元,殿试再中状元。这个不在常识范围之内,连我们的瑈璇也做不到啊。会试中了第七名,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瑈璇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三月初一这天,瑈璇早早起床,与甘棠相伴到了皇帝的行宫。天气还是很冷,好在瑈璇这时有了行李,厚厚地穿了一层又一层。甘棠望着,臃肿得倒有些趣怪。
此时北京被称为“行在”,即皇帝巡行之处。永乐大帝在此住的还是原来的燕王府。而六部分为两部分,中央应天府的照常运作,顺天府的设于永乐七年,称为“行在六部”。
此次会试,礼部恰无重臣在北京,便由总管行在六部九卿的户部尚书夏原吉主持,翰林院的几位大学士金幼孜, 杨荣等人阅卷。
夏原吉,湖南湘阴人,今年四十九岁,是自太祖起的三朝老臣。此时站在宫门口含笑迎接这一百十二名贡士,和蔼可亲之下又不乏威严肃穆。瑈璇经过他的身前,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在瑈璇心中,这可都是传说一样的人物。
大明这之前的殿试,都是在应天府南京皇宫的奉天殿;这之后的殿试,是在顺天府北京皇宫的文华殿。只有这乙未科,是在永乐帝的行宫。然而虽是行宫,却一样戒备森严,甘棠瑈璇经过层层盘问检查,好容易进了考场。瑈璇见门上挂的匾是“於穆堂”,猜想是原来燕王府的正厅。
其他考生也差不多都到了,按着几位内侍的指挥,列队依次进殿,在摆好的低矮案前坐下。没有桌椅,案前只有一方织席,考生们而且必须跪坐。此时的殿试,还不象清朝时有那么繁琐的仪式,皇帝在考试的这一天也可不来。
大殿的四周,密密麻麻站了很多侍卫,瑈璇见都是鹅帽锦衣,气宇不凡,猜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
锦衣卫是皇帝的贴身侍卫亲军,也是仪仗队,同时掌巡查缉捕和刑狱。洪武二十年被太祖废除,永乐大帝登基后立即恢复,并且设置北镇抚司,专理诏狱,使得锦衣卫逮捕刑讯处决的权利更大。锦衣卫锦衣卫,顾名思义,平时也要鹅帽锦衣;碰上皇帝出巡祭祀等大典时,就是更美观齐整,大名鼎鼎的飞鱼服绣春刀装扮了。
锦衣卫的最大头目为指挥使,正三品。佐官有同知,佥事,镇抚,千户等;部属有将军,力士,校尉。锦衣卫下设主管文卷出入的经历司与职理狱讼的镇抚司。
此时这百来名锦衣卫目光炯炯,盯牢了这一百一十二名握笔的贡士。有几个胆子小的贡士,情不自禁地颤抖不停,反倒更吸引了锦衣卫的注意,上前又是一番询问搜查。有一个便撑不住晕倒在地,直接被抬出了考场。
瑈璇也有些发怵,刚才检查时好生担心会被发现是个女子,还好穿得多混过去了。此时席地而坐,鼻子又开始出血,瑈璇自袖中取出布条,塞住了鼻孔。面前的几个锦衣卫望了望,没说什么。有一个年轻的卫士,似乎还有些忍笑的样子。
夏原吉和一众翰林,分坐在考场前方,目无表情,一动不动。这一场殿试,皇帝是考官,这些人便只能称为阅卷官。
“有能者或面从志异,有德者或无所建明,中材下士,寡廉鲜耻”。瑈璇望着试题,凝神思索。殿试只考时务策一道,申末日落时必须交卷。瑈璇摸了摸布条,觉得鼻血冒的厉害,忙又换了一条。
殿试的试卷,是用白宣纸裱成,极为考究,俗称“大卷子”。前半页是素页,用于填写姓名籍贯父祖三代履历;接下来是红线直格,写对策全文,大约千字。文言文本来精炼,千字可大约相当于白话文的万字。
殿外靴声橐橐,透过尚未关闭的殿门,依稀看到远处一群内侍簇拥着两个高大魁伟的身影走过,一个明黄,一个杏黄。瑈璇揉揉眼睛,霎时已经看不见了。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瑈璇摇摇头,继续看题,心中打着腹稿,又在草稿纸上略略画了几笔,渐渐地心无旁骛。身边的锦衣卫也好内侍也好,还有别的考生和考官,便都不闻不见了。
大约午时,瑈璇已经写完了文,又自己吟诵两遍,觉得没什么要改的。腿脚有些麻木,瑈璇悄悄动了动,却见四周静悄悄的,大家都还在埋头疾书。鼻血不争气地又流出来,瑈璇急忙仰起头,险些滴落在卷上。
瑈璇摸索着袖中的布条,摸来摸去摸不着,探手怀中,也没有。瑈璇暗叫糟糕,不会用完了吧?瑈璇大急,仰首保持脑袋不动,双手在案上摸索,然而摸来摸去也只有纸张。可难道用考卷塞鼻子?
瑈璇的额头,不觉密密渗出汗珠。
这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一个软软的棉帕被塞进自己手中,瑈璇大喜,三下两下卷成卷,换下了早已湿透的布条。低下头,却见对面那个年轻的侍卫冲自己挤眼一笑,远处的夏原吉和一堆读卷官们也带笑望着。瑈璇不由得红了脸,装作看答题低下头来。脖子仰得好不酸痛,也不好意思揉上一揉。
实在没什么改的了,瑈璇担心这帕子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迟疑着,还是起身交了卷。夏原吉含笑接过,微微示意,一个内侍领瑈璇出了门,并不让多逗留。瑈璇回头见甘棠还在奋笔疾书,只好自己出了宫。
天色还早,二月中的江南,已经柳色泛青;北地春迟,积雪层冰尚未融化,依旧是朔风如刀,一派冬日景象。寒风吹过,瑈璇缩了缩脖子,不由得想起了江南。姆妈不知怎样了?白烟玉呢,会想到我吗?
靴声橐橐,好不熟悉。瑈璇怔了怔,回头望去,正是展基大步走来。高大魁伟步履轻快,漫不经心的笑容融化了寒风和冰雪。“瑈璇!”浑厚的声音响彻在冬日的午后。
瑈璇大喜,眉花眼笑地迎上前。展基笑问:“这可都考完了!走!去看桃叶帅和通州将!”二人嘻嘻哈哈,结伴同去。
殿试的次日是阅卷,又次日便是放榜了。三月初三一大早,瑈璇甘棠再次来到皇宫,换公服,戴上三枝九叶顶冠,一百一十一名贡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百官之后。北京此时只有行在六部的官员和部分翰林苑学士,可依然有两百多人,排在行在宫的大殿内,有些拥挤。
除了那名昏倒的没有完成殿试,如今这一百一十一名贡士倒并没有多少不安。原因是现在的殿试,实际上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所有贡士在殿试中均不会落榜。最差的三甲,也是赐同进士出身,可以经由庶吉士即翰林院的短期职位入仕。同样也是皇帝的近臣,前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