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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了。
深夜11点多的时候,时俊开车到楼下。他住的是东上和园,嘉信自己开发的房子。设计,施工,后期,几乎都是自己做的,也是第一个他全盘经手,从拿地一直到销售都跟着做下来的项目。现在这样的项目已经基本没有了。因为时间久了,现在看起来已经有点半新不旧,地方也并不大,但地段很方便,在市中心偏东一点,开车到嘉信的话,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正门警卫室的保安看见他的车,特地出来打了个招呼,“时总,这么晚才回来啊。”
“外边有点事。”时俊心不在焉的说。
“有人来找你,等了很久,我看这天气也不好,雨也下不停,就让她先进去了。”
时俊怔了一下。
有人找?找到这里来?看了看表,这都几点了。
“她说她叫顾程锦。”保安见他蹙眉,赶紧又补了一句,“好像是你公司的员工。”
时俊一路踩着油门把车给开到楼下,从停车的位置看过去,沿着台阶上去,是遮雨的回廊,有个人站在那廊下,靠着旁边的柱子。因为光线暗,看不清楚脸啊,可是他的心已经先紧着跳了起来。
他按了下喇叭,喇叭声惊动了站着发呆的顾程锦,她终于转过脸来。
雪白的车灯的光,刺眼的迎面照着,她看不清楚来的是谁,眼前一片模糊。
时俊下车了,把车门给摔上,有点气急败坏的跑着上台阶,“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这都几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说话的时候,用上这么多一连串的疑问句了。程锦有点茫然的想。
“我打了电话,你没接。”她说。
时俊愣了一下,侧头想了想,哦,对,他今晚上要见的人很重要,所以吃饭之前就把手机给关了静音。然后就一直忘了打开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点开一看,全是顾程锦。从八点半一直打到十点半。
“这都是你打的?”他问,心里没底。
这还是前几天,老远看见他,都恨不得从八百米外就绕着走;就算难得一遇的碰见了,连个招呼都不会打的顾程锦吗?
走近了看时,程锦的脸上冻得煞白,嘴唇发青。头发沾了雨,半干不湿的,凌乱的贴着她的脸颊。眼睛也没有在看他,一直低垂着睫毛。
他走过去,试着伸出手,她竟然也没躲。
摸到她的脸的时候,时俊心里震了震,触到手的地方就像冰一样的凉。
“什么事,找我找得这么急?”他再问,声音温柔之极。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脸上。似乎想要用手心的这点温暖,焐热她的冷;又似乎是在流连着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他下车太急,连车灯都忘了关。
车灯明晃晃的照着,在那两道雪白的光柱里,雨丝不断的斜着坠落下来,车窗上的雨刷,还在兀自徒劳地摇摆。
站在这,心乱了一晚上,犹豫了一晚上,是要直接问他吗?是要质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做那么自私的决定吗?可是看着他的脸,那她从始到终,都无法抗拒的一张脸,程锦在这个瞬间,决定要撒谎。
“什么事也没有。”她吃力的说,因为冻了太久,整个人,整张脸都是僵硬的。“我只是想看见你,马上,立刻,不能等。”
时俊呆住了。
他轻轻的把程锦抱进自己的怀里。可是这一次,程锦没有再环住他的腰。她只是安静的,顺从的,停靠在他的怀抱里。潮湿的寒气,顺着他的大衣,隔着外套和衬衫就往里钻,他干脆单手解开大衣,把她整个人都包了进来。
熟悉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温暖。可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程锦悲哀的想,大概,眼睛,鼻子,手,所有的感官,都随着这场冰冷的冬天的雨,一起冻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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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又恢复了忙碌的日子。
自从那湿淋淋的冷得刺骨,仿佛就要被冻僵的那一夜之后,好像一台忽然被格式化了电脑一样,所有过期的记忆都被彻底的强行删除了。
那些喝醉的,放纵的,混乱的,仿佛飘在半空里,似乎每天都有所期待,然而又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日子,也都随着那一夜,而烟消云散了。程锦以为自己会感冒,会大病一场,然而并没有。或许是因为心里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也不多了。
她不能再浪费这点有限的时间。
如果说在此之前,还有那么几分犹豫和顾虑的话,现在连这点犹豫和顾虑也都用不着了。
感情?道义?谁会在意。这些年,骏丰,嘉信,他们这些手里握着钱和权,翻云覆雨的人,谁不是在这些灰色地带里游走,谁又比谁更干净。
她得尽快拿到星湾广场的招标计划书。她得尽快把这份资料交给李东宁变现,嘉信的人,也都不是傻子。这事纸里包不住火,她要是不能及早抽身,弄不好,第一个死的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