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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衔春音,百花连香。一切新的生命都因为春的感召而蠢蠢欲动。病毒亦然。
转眼就到了二00七年三月,阳光明媚、物语喧腾的大上海,某艾滋病特护医院,则显得少有的静谧。
住院部A区,某个特护病房,傅忆娇坐在床边,面朝窗口,正目不转睛地端详袁重、袁哲的合影照。
这时的傅忆娇已经弱不禁风了,条形纹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看上去格外肥大虚空。她的脸十分憔悴,眼圈泛青,又有些浮肿,与瘦弱的身材相较,像是充斥着生活的矛盾。
生活背对着她,她却不得不艰难绕弯,继而面对生活,凝视时光。
窗台上静穆地生长着一盆兰花,是谭雁龄从唐州带来的。谭雁龄一共买了两盆,送给傅忆娇一盆,另一盆,她则留在裘坚的病房里。至今,裘坚还没有苏醒,那盆兰花还在鼓舞与衬托着一个改过自新的男人生命之绿。
与袁金林一样,体内艾滋病毒的横行,也在一直动摇着傅忆娇活着的意义。只是,她没有选择报复,而是选择面对与等待,一边思考着如何与世上那些至爱的人殷殷告别。
傅忆娇陷于沉思之中,以致谭雁龄走进病房时她丝毫没有察觉。直到谭雁龄走到她身边坐下,她这才如梦初醒。
“雁龄姐,你来了。”
傅忆娇刚欲起身,谭雁龄忙上前捺住她的胳膊,让她坐着别动,试探问:“怎么,想袁重兄弟啦?”
听到袁重的名字,傅忆娇眼里蓦然一亮,像是豆油即将耗尽的灯捻儿被铁钎挑拨放大了一回,跟着,燃成灰烬,很快就暗淡下来。
“没,没有。”傅忆娇苦笑。
谭雁龄叹道:“别装,要不,下次我把他们带来给你看看?”
傅忆娇摇头,“别带他们来。我看看他们的照片就行了,照片上的和真人一样,都是我的孩子。”说着说着,她的眼睫就有些潮湿。
谭雁龄看在眼里,说道:“我知道你想让他们来,可又怕他们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难过,对吧?哦,你让我给你带的东西我都带来了,布,照你的意思买的,喏,土赭色的。”
说完,谭雁龄就从包里取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布料,然后又取出一个针线盒。
傅忆娇伸手接过,放在被子上,说道:“雁龄姐,谢谢你,你看你一趟两趟地跑过来,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侄女太小,需要你照料,我看,你回去就别来了,再说,这里也不是你来的地方。”
谭雁龄笑道:“没关系,我没有那个本事,小宝宝喝的是奶粉。也别说不该来,忆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比来这里看你重要。我早就告诉你,别把我看成外人,我把你当成亲妹妹,姐姐多来看几回妹妹难道不行吗?”
傅忆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她开始摆弄被子上的布料,念叨:“土赭色,枯萎的颜色,坟墓的颜色,生命的终极色调,好啊。剪刀呢?”她忽然问。
谭雁龄坐在一旁,一边听傅忆娇说话,一边察颜观色,揆度她的心思。
一听傅忆娇问剪刀怎么没带来,谭雁龄心里“咯噔”一声,嗫嗫嚅嚅:“哦,瞧我这记性,来前赶车有些匆忙,我把它撂在家里了,真不好意思,忆娇。”
傅忆娇聪慧过人,她也不想让谭雁龄进退两难,因而说道:“我知道医院有规定,危险物品不让随便带进来。你也怕我割脉自杀?是吧,雁龄姐?放心,我不会让我的血随便流出来的,我知道我的血不干净。”
说着说着,她又傻笑起来。
谭雁龄再一次感动于傅忆娇的善良,过了良久,问道:“可以告诉我,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