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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音用过早膳就去找他。这时他在书房抄书写字。
蓝音也不出声扰他心神,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才开口:“我早上晚起,你不叫我起来就罢了,还不让云珠叫醒我。”
裴照棠吹干了纸上的墨水,轻声说:“看你睡得正好,我不忍打扰,想让你睡得更安稳满足些。”
“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如今已嫁作人妇,这样晚起会给公婆留下耍懒的坏印象的。”蓝音撇嘴,“你这是坏我形象。”
“那,我给你赔罪可好?”他笑盈盈地说。
蓝音双胸看他,“怎么个赔罪法?”
他不假思索,摊开一张干净白厚的画纸,从笔筒取出一支纤细的毛笔,抬头对她说:“让我为你作一幅画吧。”
蓝音从来没被人画过,感觉颇为新鲜,便同意了。
一个时辰后。
“画好了么?”蓝音发出第八次询问。
她倚在庭院前的一棵金凤树下,因为久站腰酸腿酸,是以站姿有些僵硬别扭。
来往的下人们见着了,个个低头偷笑,匆匆离去。
裴照棠唇角微翘,说:“马上就好了,你再等等。”
这一等,就又等了三刻钟。蓝音疲累,不停抱怨他,早知道就不答应让他画自己了。
桂妈妈在一旁笑:“少爷和少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蓝音冲她勉强一笑。
等他终于收了笔,桂妈妈掩嘴惊叹,“少爷的画技高明,竟把少夫人画得这样像……不对,这不是像,完全就是少夫人本人啦,瞧瞧,画得跟真人分毫不差。”桂妈妈夸赞不停,“不知道的,以为少夫人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蓝音一边揉着腰,一边走过来探头看。
画上女子倚在金凤树下,如墨的发丝随风轻扬,眉眼精致,红唇动人,一袭粉色交领长裙,外罩浅蓝色的刺绣褙子,身段窈窕风流。
“画得是挺像一回事儿。”蓝音给出中肯的评价。
桂妈妈嗔她一眼,“可不是像那么简单。我曾听别人说,只有放在心尖上的人,才能对她的一颦一笑都熟记在心,入画得以传神。”
对于桂妈妈的意味深长的话语,蓝音故作没听见,是以不作回应。她仔细揣摩画像,发现只是外形和面孔画得真实相像,而眉眼间一片空白,并无任何神采。虽然红唇上扬带笑,但合着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犹如面无表情。
眼睛里的情绪相当于人物的灵魂,没有灵魂的人物,只不过是一件没有生气的物品罢了。
桂妈妈看不出来,蓝音前世嫁入那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见惯了各种名画,后来失宠的那段时间,她无聊到几乎是品画看戏本度日。
所以,不会画出她神态的裴照棠,对她这个人,应该是很陌生的,是不愿多加接触的。
尽管,有时他会对她说一些撩人的话语,看着她的眼眸里,盛满温柔关切,可从他始终不变的眼波中,便能看到他的清明理性。
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入戏。
他会很厌恶与她接触么?蓝音想,若说他厌恶,为什么他能够主动自然地与她亲密?
若说没有厌恶,他对她又那么陌生,那么多次的亲昵中,他竟对她全不了解,这说明不曾注意过她。
蓝音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幅画作,她可能还猜不透他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她摇头叹气,心想,既然那么不喜与她接触,干嘛还摆出一副深情款款,柔情无限的样子?她都替他累得慌。
“怎么了?”裴照棠心思敏锐,发觉她心神不对,不禁关切地问道,“腿还酸吗,我帮你按一按。”
他是个行动派,想做什么就马上就去做,绝不拖拉。
看他朝自己靠近,蓝音下意识退后一步,忙说:“不不用了,我让云珠帮我捶一捶就好。”
说完她竟急着要走,不想手腕一紧,被他拉住。
“我是你夫君,你哪里不舒服,都应告诉我,让我来帮你。”
蓝音嘴角轻抽,要不是发现了他那隐秘的心思,她估计会很感动,感动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
蓝音推辞,“你好歹是府中的少爷,哪有少爷帮我做这事的?应该让丫头来做,这本就是她们的职责。若是事事都让你来而不用她们,咱们每个月下发的工钱,岂非对不住了自家?”
裴照棠笑,“还是你持家有道。”
蓝音应付了几句,就走了。
此后,蓝音尽量回避他的亲昵,除了在老太太和裴夫人面前,与他又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她的变化,蓝音猜测他应该有所察觉,所以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她的亲昵举止逐渐减少。
今夜,她打算跟他商议分开睡的事。
他是一个不喜女色的断袖,跟自己同床共枕,想必会让他很难受吧?可惜新婚初期,暂不能分床分房,便只好一起想办法解决分床的问题。
然而她没有想到,他已悄无声息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晚,她也不看书了,坐在矮几前,煮了一壶茶,一边喝一边等着他。
结果,她撑不到多久就又睡着了。
次日,她依然在床上醒来。
蓝音躺在床上思索。
最近她的睡眠有点异常,原来很能熬夜的她,最近三个晚上都很早就犯困,而且睡得比平时还要成熟,醒来脑子还有点儿胀痛,腰背更不用说,仿佛她睡了一晚上的床不是柔软的锦被铺就,而是睡在石头一样,硌得疼。
因此,连累她每次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没得去给公婆请安。
好在老人家也体谅她,免了她晨昏定省,在跟前侍奉。
蓝音琢磨着请大夫来看看。
打定主意,她午后就到东街的医馆就诊。
老大夫摸着下颌的一撮白须,纳闷道:“夫人身体健康得很,根本没有任何病症啊?对于你说的那些症状……老朽却没能看出问题所在。许是我医术不精,不如你另请高明吧。”
于是,蓝音在云珠的陪同下,走访了另外三家医馆。
结果与东街那位老大夫相同。
蓝音眉头紧锁,心中疑云重重。她忍不住想,会不会是误食了什么东西,食物相克所以才产生的病症?
亦或者是……房间里安放了什么催眠之类的物件?
应该不会有的吧?她长吁口气,明明身在安稳轻松又省心的家庭,如今却还要操着一颗宅斗的心。
她真心不愿去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
虽然她内心是这么想的,但她回府后,便亲自仔细地检查了屋里一切,看是否藏了什么异物。
当然,隐秘之事不会轻易让她找着识破。她几乎要把屋子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出线索。
偏她这个人有点儿固执,一旦对某件事上心,就非要达成目的才肯罢休。
而且,前世在大宅院的那些经历养成了她的谨慎心细。
今晚,她几乎没怎么吃府上的饭食,就连水,也都是让云珠到外面买的。
然而,她还是失算了,又一次被放倒。
蓝音快被折磨疯了,咬着牙恨恨地想,到底是谁这样暗算她?
排除云珠云翠两个心腹丫头,后院伺候的仆人她从未让他们近身。
那么那个人是谁,她心中隐约有了答案,但她始终猜不透这件事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又一个夜晚的到来,她换了新的被褥,新的床帐,新的枕头……还有身上穿的衣服,也全是新的。
谨慎过头,她便睡不着了,直到亥时末刻,夜色深浓,她完全没有睡意。
蓝音抑制不住欣喜,果然,不是她的衣服有问题,就是床被有问题。
她正想着,忽地见到门窗前有条人影掠过。
有人来了!
蓝音有点慌,赶忙爬上床佯装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