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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脑袋扎进了锦被里, 程祈宁不用揽镜自照,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红透了。
这世上怎会有唐尧这么无耻的人?她才说了句什么,他竟敢、竟敢……!
白玉一样的素手猛地拍了两下绣满百花的锦被。
小丫鬟听见了床榻上的动静, 往这边投过来一眼,看着自家姑娘这番动作, 忙上前, 唤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程祈宁的脸还埋在锦被里头,她不想让别人瞧见了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小脸儿闷在被子里,声音也是闷闷的:“无事, 你去给我找些热水来,我想要洗把脸。”
小丫鬟应“喏”而去, 程祈宁在屋里等着, 忽然又从榻上撑起身来, 下榻,掌着烛台跑到了院子里头。
小心地靠着烛光照耀着院子的墙角,程祈宁想找到那团宣纸。
找却找不到,却听见熟悉的嗓音从墙头传来,她抬头,对上了月色下流光溢彩的那双眸子。
“念念。”
唐尧的手撑着墙头上,只带着笑的脸露了出来, 笑容得意:“你在找些什么?”
小姑娘一双素手捧着烛台走出来的时候, 他就看见她了。
烛火映着她那巴掌大的小脸儿, 脸上像是贴了桃花一样, 桃腮微红,半垂着眸子,杏眼映照出烛台的两点光亮,更显得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在熠熠生辉一样,眉目秀妍。
程祈宁乍见唐尧还趴在她院子的墙头上,倍感吃惊,低声斥道:“你怎么还不知道走!”
她今夜同他说了这样的话,睡着都是难事,为什么要走?不如便做一个墙头客,笑看自己的心上人,唐尧笑得更加欢愉:“你不也不知道去睡下?”
程祈宁跺了跺脚,秉着烛台转身就往自己的屋里走。
唐尧慌忙跃过墙头,落到地上,拽住了程祈宁的衣袖。
程祈宁停住步子,怒气冲冲地转过头来看着唐尧:“你再不走,再不走……我当真让我两位哥哥来打断你的腿了!”
唐尧只看着程祈宁带着恼怒的娇颜,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是盛极:“纵然是断腿断脚,也不能枉却了牡丹花下一番风流。”
明明是无比风流的一句话,被唐尧语速缓缓地道来,听上去倒是也无比珍重。
只是程祈宁现在心里还又羞又恼着呢,看着唐尧笑起来的俊朗面庞,再看着他形状姣好的唇瓣,咬咬唇,忽然直接转过身来,往唐尧身边又靠近了几步。
唐尧看着程祈宁离着他距离越来越近,心头一撞,心跳声仿佛都在这时停住,而后又急急跳动了起来,他轻声唤她小字:“念念……”
紧接着脚背就是一痛。
其实程祈宁就算是用尽全力,对于唐尧这种习武之人来讲,也如同没用力气一般。只是唐尧在程祈宁刚刚踩到他的时候有些始料未及,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凝。
程祈宁见唐尧脸上神色,只当唐尧被她踩痛了,心里头就舒坦了许多,唇角微微上扬,杏眼里头,波光潋滟,面上隐隐几分娇蛮神色,却只让人觉得她的容貌艳极,不会惹来半点厌恶。
只是……心里舒坦是舒坦了,犹不解气,程祈宁穿着绣鞋的小脚还要在唐尧的靴子背上碾一碾。
她这点力道,对唐尧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在反应了过来小姑娘是因着晚上他的举动而恼了之后,不由得轻笑,纵着她继续踩着他的脚。
出气吧,日后她生气的时候都让他知道,把气都出在他的身上,她的小性子也都由他来纵着。
能在他面前不掩饰她的情绪,便是怒着,总比疏离笑着要好多了。
那漫长无比又独身寂寥的前生,在她这里是一场梦,那他便也当做是一场梦好了。
黄粱一梦,梦醒了也便好了。
而现在的程祈宁是真的,小姑娘身上淡淡的馨香气也是真的,她那双杏眼底又羞又恼的情绪也是真的……烛花将黑夜都开成了白昼,他心里的阴霾也就都消散了。
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踩着他的脚背的样子,唐尧忽然忍不住想逗弄逗弄她,于是伸出手去,手搭到了程祈宁的背上,指尖触到了程祈宁上衫滑润的面料之后,迅速将程祈宁的身子往自己的怀里带。
他现在还未长到前世弱冠之后的身高,小姑娘年纪也还小,还有长高的余地,只是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差还是有的,小姑娘矮了他不少,脑袋上梳起的小髻正对着他的下巴。
想来是在廖春台那个满园桂花的小花园待的久了,现在她的身上带着甜蜜蜜的桂花香气。
唐尧自方才吻到程祈宁开始,唇角就未曾落下过,眼下闻着小姑娘身上的香气,心里亦是满满当当的,斜眉而笑,叩住了程祈宁的脑袋往前一拉,唇瓣便抵到了程祈宁光洁的额头上,轻而易举地落下一吻。
程祈宁在被唐尧拉住的一瞬身子便僵住了,在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一片温热之后更是怔愣到动弹不得身子,手上秉着的烛台歪了歪,烛油点到了地上,凝土成花。
唐尧往后撤了撤,看着程祈宁仍处在懵懂中的脸,便藏不住脸上的笑:“念念,你要习惯。”
习惯他这样同她亲近。
盼了两世,惦念了两世,一朝得偿所愿,已不是他想忍便能忍的。
更别说……他的心思,一开始就藏不住。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担心自己太过操之过急,会唐突惊扰到小姑娘,让她恼他厌他,所以才按捺住心中欲.念,勉强守着君子之道,久久不动。
他并不在乎男女大防,不在乎世人议论,他只在乎她会想些什么。
可是现在知晓了她对他有了一点点喜欢的苗头之后,即便是苗头,他也要煽风点火让这点苗头烧成燎原。
而他不可能再克制了。
外头忽然传来了小丫鬟的脚步声。
程祈宁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从唐尧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她杏眼圆睁地望向了唐尧,盈盈目光中满是恼怒。
唐尧却仿佛对那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听若未闻,只是粲然笑着,深若潭水的眼底有几分餍足。
“得寸进尺!”程祈宁看着唐尧勾着的唇瓣,低低斥了一声,烛光照耀下的脸比之前更红,“你快离开啊!”
她方才吩咐了自己屋里头的小丫鬟去弄些热水过来,现在想来是那小丫鬟回来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未拿着烛台的手拨弄了一下自己额上细碎的刘海儿。
在手到了额头正中间的时候,她的手顿了顿,感觉中间那块儿像是被烙铁点了一下。
想到方才唐尧的顿住,程祈宁更是略带恼怒地咬唇,杏眼里波光潋滟地横了唐尧一眼,她又道了一句:“还不走!”
之前总觉得唐尧像是做什么事情都成竹在胸,现在看着他这番只知道朝着她笑着的模样,怎还带上了三分痴憨了呢?小丫鬟就快过来了,要是被人看见了,他是真的会被她爹爹与兄长给打死的,他真的要做花下死的风流鬼了吗?
唐尧也知道再待下去自己就会给人看见了,凑到程祈宁脸颊边又偷香一次,落了句“明日便来寻你”,很快闪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程祈宁看着唐尧消失的方向,微微还有些发愣。
她之前也想过,既然韶京没人敢惹唐尧,且她的外公十分欣赏唐尧,那唐尧的身手定然不赖,却没想到会这么利索。
前一瞬她还觉得这人清俊的笑容里隐隐夹杂着几分痴憨意,现在看着他这利落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又觉得……
他这背影实在潇洒帅气。
小丫鬟进了院子,看见了站在院子正中央的程祈宁,步子先是一顿。
院里头的美人正垂下头看着她那纤纤素手里秉着的烛,耳鬓簪花瑶瑶,烛花劈了啪啦地燃着,美人儿玉面皎皎地举目望天,精致的小脸儿被烛光照耀着,眉眼娴静,恍若落下九尘的仙子。
再一回神,见是自家姑娘,小丫鬟迎了上去,忙道:“姑娘怎么在这里站着呢?”
端着水急忙站到了程祈宁的身边,小丫鬟看了眼程祈宁身上单薄的衣裳,语气里带着不赞同:“夜深露寒,姑娘怎么不找件衣裳披着出来,寒气入了身子,对姑娘的身子不好。”
程祈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抬眉看着小丫鬟:“进去吧。”
小丫鬟端着水盆往前走,程祈宁秉烛缓缓跟在小丫鬟的身后,只是在踏上台阶的时候,忽又回神看了一眼。
月影晃动,院内空无一人。
门缓缓闭上,谷露居的院内空无一人,只红色的屋檐最顶端,能看见风鼓动着檐上人的衣衫,衣袂飘飞。
唐尧立在屋檐上,凝视着谷露居内纵横交错的树枝阴影,低声笑了。
……
第二日丫鬟给早早起身的程祈宁梳妆,程祈宁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的脸,在丫鬟给她描着眉的时候,手中一直拿着那个口脂盒子在把玩。
瞧见了程祈宁一直在看那个口脂盒子,又见镜中自家姑娘美到不可方物的脸蛋儿,小丫鬟含笑道:“姑娘在想些什么?”
程祈宁垂眸,目光仍停在那个小巧的口脂盒子上:“这些日子给我用的口脂,都是这一种吗?”
小丫鬟应了个“是”,而后道:“姑娘这些日子用的都是这种口脂。”
她一顿,眉眼中带上了几分谨慎,看着程祈宁:“姑娘……是不是觉得倦了?”
程祈宁见这小丫鬟唯唯诺诺的,许是在担忧着她会发脾气,不忍吓她,丹唇含笑,眉目娇妍:“不要多想,这口脂我挺喜欢的。我只是想知道……”
程祈宁咬了咬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这口脂若是尝起来,是甜的吗?”
小丫鬟闻言,偏头想了想,而后笑了:“怎么会是甜的呢?姑娘可真是说笑了。这口脂里头掺了点杏粉,姑娘自己唇上涂着的时候应该也能察出来,这口脂略略有些苦,哪里会是甜呢?”
程祈宁抿唇。
她自然晓得自己平素常用的这口脂是有些清苦的。
刚从桐城到韶京的时候,因着韶京与桐城的气候差异太大,一处干燥,一处湿润,因而程祈宁在刚来韶京的时候,常觉得自己的嘴唇发干,程祈宁爱美爱俏,于是身上常带着口脂盒子,有事无事便点在唇上,图一个双唇鲜润。
但是……昨个儿那团宣纸上,分明是用炭笔写就了一个字——
“甜。”
小丫鬟这时往程祈宁的耳后拢着头发,给程祈宁梳着髻子,鸦青色的头发落到了小丫鬟的手中,更显柔顺,程祈宁却在小丫鬟碰到了她的耳垂的时候,猛地缩了缩脖子。
她现在耳朵后头一定红红的。
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小耳垂,程祈宁对给自己梳妆的小丫鬟嘱咐道:“这口脂好用确是好用,就是苦了点,我……我想找个甜点的。”
小丫鬟笑着答道:“婢子现在便去帮着姑娘找找,如今金桂季节,好像铺子里出了款掺着桂蜜的口脂,想来那个会是带着点甜的。”
等着小丫鬟掀开帘子往外走,程祈宁看了眼小丫鬟的背影,视线挪回了铜镜,看见了自己目中的盈盈期待,忽然用手捂住脸,羞羞怯怯地咬着唇,还未点胭脂的面颊红若晚霞。
她这让小丫鬟去寻了新的口脂来……是为了什么啊?
……
李棠如一心一意要早早入宫,除却了皇后娘娘为这事头疼不已,宝珠公主也为了这事而烦心。
宝珠几次找到了如妃娘娘哭诉,说自己不愿见李棠如成为大楚皇帝的妃嫔,想着自己的母妃说不定会有什么法子,改变这已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要知道以前母妃是最不喜欢见她父皇宠幸新人的,母妃也总有她的办法,所以这次母妃也一定会有办法吧……
只是这次宝珠却没能如愿,如妃娘娘对大楚皇帝纳李棠如为妃的事情表现得很是不在意,甚至在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红唇带笑,眼中充满了兴味。
如妃娘娘对这件事情表现出来的隐隐期待,让宝珠很是不解。
她搞不懂自己的母妃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十分烦闷。
虽说心烦不已,但是宝珠公主知道程家二房这几日忙着要从东宁侯府分家出去的事情,倒也未让程祈宁入宫来陪她,只是给程祈宁写了几封信,在信里诉说自己这几日的烦闷。
原本她就看李棠如不顺眼,一想到李棠如原本是她的伴读,现在竟然要做长她一辈的后宫妃嫔了,更是芒刺在背,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