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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老板的长相跟那些小镇上的男人一样平平无奇,可因为发怒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跟个瘟神一样可怕。
齐雨薇吓了一跳,手里的碗筷险些划出去,“不不不,我没有要吃霸王餐的意思!我去后厨帮你把那些碗筷都洗了!”
齐雨薇说完就绕过店老板直接去了店里。
小时候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洗碗,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有洗过一件。可现在情况所逼,她必须要靠自己的双手自力更生。
水池里堆着的那些脏兮兮的面碗少说也有七八十个,上面的油渍有的已经凝固,齐雨薇在水池里倒了不少洗涤灵,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池里的泡沫很快淹过了那堆面碗。
齐雨薇知道店老板就在身后望着自己,她把棉服上的袖子挽起来,十根细嫩的手指头毫不犹豫的扎进了水池里。
冷水噬骨,透心的凉。
齐雨薇被冻得鼻头通红,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她一边慢吞吞的洗着碗,一边回头对店老板微微一笑,“老板,你需要跑腿打杂的吗?端盘子、刷碗、洗菜我都会。你可以先试用我几天……我只需要有一个睡觉的地方,还有一天三顿饭!”
…
一晃七八天过去,眨眼到了新年,可齐雨薇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家家户户洋溢着热闹和喜庆,央视频道的主持人正在电视上主持新年晚会。可大年三十这一天,对于齐家人来说,是最不值得庆祝的一天。
想到齐雨薇很可能躲在某个角落里受苦,甚至连生死都未卜,齐老太就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把桌子上这些大鱼大肉的……都给撤了吧!”齐老太叹息一声朝佣人道:“给齐晋媳妇儿每样儿夹点儿端到屋里去,其余的,你们就都吃了吧。”
佣人一边拾掇着一边回答道:“老太太,这些菜才刚上桌,一口都没有动呢。”
“我知道,做的再好也没人吃。一想到老二(齐雨薇)没回家,我这心里头就堵得慌。”
佣人不再说话,按照齐老太吩咐的去做。
依往年的规矩,齐晋应该是一晚上不回家,陪哥几个打麻将玩色子狂欢到天亮。可他现在有了老婆孩子,有了自己的家,自然要留在宅子里陪纪欧娃和蛋蛋,还有未出世的女儿度过大年三十。
这种做法引起了闫鼎润的强烈不满,兄弟几个在电话里骂他见色忘义。齐晋由他们去骂,就装作自己没听到。
纪欧娃身子骨儿越来越重,齐晋希望自己能陪她度过最艰难的这一段儿,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要寸步不离守着纪欧娃。
儿子的出生,早就成为他心头一块儿蒺藜。女儿的出生,他不想再让自己后悔。
一家三口还有未出世的“齐贝艺”,就这样窝在房间里看联欢晚会。
纪欧娃真心觉得,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属于他们一家四口的。哪怕身边有一个外人盯着,她都觉得不够自由,纪欧娃只盼望着女儿赶紧出生,尽快搬出齐家。
齐晟并没有回来,他知道这个家没几个人欢迎他,便留在了万茜园过年。
余曼彤为此沾沾自喜,她觉得纪欧娃真是她的福星。打从纪欧娃进了齐家,齐晟几乎没怎么回去过,夜夜都留在她这儿。
夫妻之间要是没了感情,基本上就剩下婚姻的空壳。经营者稍有不慎,就能被趁虚而入者击垮这段婚姻。
余曼彤盼望着纪欧娃和齐晋永远都不要搬出齐家,长此以往,齐晟和李姝迟早会在婚姻上出现严重的裂缝。
…
店老板并没有齐雨薇想象中的那样苛刻,最起码包管她一天三顿饭。仓库的隔间儿里有一张旧木板床,齐雨薇给门口儿安了一个破旧的棉布帘子,狭小的隔间儿就成了齐雨薇平时休息睡觉的地方。
除此之外,店老板每天会额外给齐雨薇十五块钱的工钱。
就这点儿钱对于一个城市里的千金大小姐来说,可能连一杯奶茶的钱都不够。可今时不同往日,齐雨薇现在有吃、有住,还有额外的小钱给自己买一些必备用品,她就已经很满足。
小镇上过年的气氛并不浓重,除了家家户户门口上张贴的“福”字,齐雨薇感觉不到一点儿过年的气息。店老板是个孤家寡人,这家面馆是他唯一的家当,他叫齐雨薇守着面摊,自己去屋里看联欢晚会。
齐雨薇没觉得店老板多苛刻,反正她闲着也没什么事做,回到自己那间小破屋只会更冷,好歹餐厅里还有一个炉子能暖和暖和。
店里还坐着两桌客人没有走,齐雨薇站在炉子旁边烤手,她经常觉得有一道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到她身上,等她回过头去,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又消失了。
“邪门儿……”齐雨薇暗骂一声,她蓦然想起姜昊天死时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幕。小店里阴森森的感觉又席卷重来,齐雨薇顿时毛骨悚然,她拢了拢衣领,闷不做声把帽子扣在脑袋上。
一直坐在角落里慢慢喝酒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的失笑。阴郁的侧脸被店内昏暗的灯光照耀的发白,轮廓分明的五官略显瓷气儿。
邢子渊只吃了半碗面就叫齐雨薇过来结账,齐雨薇望着他剩下的半碗面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那盘小凉菜,自己都替他感到可惜。“加上您要的白酒,一共十八块。”
邢子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的搁到桌子上,齐雨薇注意到他发白的皮肤,顿时好奇的问道:“你也不是这里人吗?”
邢子渊没否认,“花崎县城有很多外地来客,难道你不知道?”
邢子渊抬头看向齐雨薇,他发现对方有一双很灵动的眼睛,那里面藏着不谙世事。再顺着往下望见齐雨薇为他找钱的那双小手儿,跟他猜的没错,是个小姑娘。
齐雨薇还不知道邢子渊正在打量她,她从腰上的零钱包里找了两张一块的给他,“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才来本地没多久。”
“我对这里也不是很熟。”邢子渊盯着齐雨薇的眼睛说完这句话,随即拿起那两张一块的放进上衣的兜里,戴上帽子转身出了门,齐雨薇撸起袖子开始拾掇邢子渊留下的剩饭。
“伙计,结账!”
齐雨薇听到最后那桌客人在吆喝她,赶紧答应着朝那边走去。“就来!”
“您要了两瓶白酒,两盘凉菜、一盘花生米,还有两大碗面,共计五十八块钱。”
这种消费在小面馆里算是多得了,齐雨薇刚刚报完价钱,那桌醉醺醺的客人当下把一个喝空的酒瓶打翻下去。
“没钱!老子天天在你们这儿吃饭,也不见你们老板打折扣!今儿个大年三十,这顿饭钱就当你们老板请客的!”
酒瓶子掉在地上转了个轱辘没打碎,两名喝醉的男客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就要走,齐雨薇赶忙上前拦住,“我说二位,咱家的面本来就不挣钱,大过年的您不能让我们白忙活。零头给您抹了去,收您五十成不成。”
“五十?”要走的两名男人哼一声,偏胖的那位扭头睇了齐雨薇一眼,“你看看老子像是有五十块钱的人么!”
“……”
“再看我,老子把你眼珠子抠下来!老子杀过人,你知不知道!”
齐雨薇吓得连连后退,她倒是偶尔听吃面的客人念叨过小镇上治安不好,也曾亲眼目睹过对面的牌馆里有人成群结队打架斗殴,那些血飞溅在地上到处都是,但小镇上的人貌似见惯不怪,很快就能将血迹清理掉。
齐雨薇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醉汉勾肩搭背的离去,她叹口气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残局。
大不了,她几天的工钱不要赔给店老板,像这种客人以后会经常遇到,她是来逃命的,何必给自己惹事呢。
不过很快,连十分钟的时间都不到,齐雨薇刚刚收拾完毕正打算关门,扬长而去的那两名醉汉其中较瘦的一位又折了回来。
“这,这里是六十块,不,不用找了!”
齐雨薇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名醉汉把钱扔到桌子上,慌慌张张的又跑了。
“见鬼!”
齐雨薇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走霉运。她把那六十块装进零钱箱里,转身拉好卷帘门跑去自己的小隔间儿睡觉去了。
…
阴暗的小胡同里,将两道身影拉的很长。
邢子渊一脚蹬在男人的胸口,威胁过齐雨薇的那名醉汉哆哆嗦嗦的靠在墙上。
“杀过人算什么本事,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将人折磨到生不如死。”
精致小巧的手术刀在阴森森的空气里闪闪发亮,邢子渊阴狠的笑了下,将手术刀横着对准了对方的脖子,“一刀下去,你的血流一天一夜也流不完……”
“在你的血流干之前,你只能一动不动的等待着死亡。一点点体验着生命消逝的感觉。”
邢子渊的声音有种阴绵绵的可怕,就像是冬天里坟墓上的鬼火,一点一点把人撩烧到理智崩溃,这与他冷酷斯文的长相并不符。
醉汉早已经被吓到尿裤子,邢子渊听到“哗”的一声,随即一股骚味儿飘进了鼻孔里。
邢子渊嫌弃的皱了皱眉头,随即撤回脚,放开他。
醉汉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我错了,有眼不识渊公子。不知道那是您的兄弟,求求求求求您大度一点儿。”
“以后叫你的兄弟们,都离面馆儿的那个小子远一点。”邢子渊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藐视的目光睇着脚边的人道:“再敢吃霸王餐,用你的肉做打卤面。”
“是是是!”
“不准给任何人说见过我。”
“是是是。”
“滚——”
…
一晃新年过去,日子又是流水儿似的过。
眨眼间过了二月,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天,纪欧娃生产的日子马上就到,齐晋将公司内所有的工作都交代下去,专心留在家里陪纪欧娃待产。
男人每过一天都会在月历牌上用红笔划一个标记。
“还有九天。”
蛋蛋一大早就去幼儿园上学了,齐老太到公园里遛弯儿,李姝要去利美公司打理生意,家里除了佣人之外就生下夫妻两个。
纪欧娃捧着自己沉甸甸的肚子,开始忧虑起来。
“你说,我是刨妇产还是顺产。”
一提起这个犹为严重的话题,齐晋也紧张,他不知道纪欧娃当初生蛋蛋的时候是怎样自己撑过去的,不过这一胎他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情况允许就顺产,毕竟顺产对你身体恢复好。假如有一丁点意外,”齐晋眼底的光开始沉淀,大掌缓缓抚摸上纪欧娃凸起的肚子,“那就只能把女儿剖出来。”
虽然请了全国最有名的妇产科主任,医疗设备也都是最先进的,但齐晋还是不放心。女人生孩子受的那点儿罪啊,齐晋听家里的老太太念叨了不下一百回。
“可我不想留疤!”纪欧娃紧紧攥着齐晋的胳膊,皱着秀眉道:“剖宫产要切好几层,上次我不知道涂了多少去疤药才把那些痕迹抹平的。”
齐晋有机会真得好好感谢康晏,要不是托他的福,纪欧娃可能根本恢复不到现在这么漂亮。一个男人能在一个女人最丑最狼狈的时候接济她保护她,齐晋觉得,康晏那一刻是动了真爱的,只是他爱自己胜过爱别人。关键时刻,最爱的女人能用来做挡箭牌。
“视情况而定,”齐晋拉回心思揽着纪欧娃说道:“到时候女儿听话你就顺产,否则……”
“嘶~”齐晋刚说到这里,纪欧娃忽然捂着肚子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齐晋,我肚子好痛,一阵一阵的。”
齐晋的表情如临大敌,他知道这是纪欧娃马上就要生了。
待产的医生团队早就提前住进了家里,这些人听到动静立刻从客房背着医药箱下来。
“孕妇血压正常、血脂正常,宫缩频率二分钟一次!赶紧送往医院待产室!”
纪欧娃那张精致的脸蛋儿痛到扭曲,头上的栗色发丝全部都被汗水染湿,齐晋坐在救护车上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临产前每一刻对这个男人来说都无比煎熬。
“我好疼……”纪欧娃紧紧抓着齐晋的手,她坚持住不让自己喊出来,可下半身传来的剧痛令她实在忍无忍,“啊……”
齐晋身上的衬衫全部都被汗水打湿了,纪欧娃痛苦的样子就像是在挖他的肉,男人英气的眉宇紧紧拧了“川”字,“再忍忍,很快就到医院了!”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行驶着,车上的医生都不说话。全都都望向救护车中间的那个男人。
齐晋把自己的右手虎口对着纪欧娃嘴边,纪欧娃不舍得咬下去,齐晋担心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和舌头,立刻叫随行的保姆拿来块干净的毛巾叠好了塞到纪欧娃嘴里。
女人疼的挤出了眼泪,齐晋感觉到纪欧娃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越来越紧,指甲几乎都要嵌了他的肉里。
他心疼的抓心挠肺,一个劲儿的吻着她的鼻、眼、唇角,温柔的坐在一旁安慰她。
齐晋想说说两个人的过去,可那些几乎全是不好的。关于他和宋小鱼那些美好的记忆,他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他只好给纪欧娃唱了首歌。
二十多年,这是第一次,纪欧娃听到齐晋的歌声。
从前怎么央求他都不肯,现在倒好,关键时刻开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