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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明大为意外,愕然抬头看向他。
老相爷面上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要不是胡天明太相信自己恩师的品格了,他都险些就要以为这老爷子是还对当年旧事怀恨在心所以才故意将计就计利用孙女的婚事恩将仇报,摆了定远侯一道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胡天明赶紧定了定神:“学生愚钝,还请恩师明示!”
老相爷道:“明日早朝,你就以京兆府尹的名义上本弹劾,参奏定远侯持家无道、教子无方,以至于纵子行凶、扰乱京城治安之罪。站在你当地父母官的立场上,折子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要有任何的偏私容情。”
方才胡天明看着林修诚夫妇把武青钰请走的,想也知道这门亲事是成了的。
所以,也就是说老爷子同意按照武青钰的提议修改卷宗,将林彦瑶的事情大事化小。
可他们都知道,这事儿就是武家公子为了替林家挽尊才自告奋勇,强行担下这个责任的,本来就不是他的错,现在自己这个京城的父母官一道弹劾的奏折上去——
以他的立场上看,确实没有什么,秉公办案嘛,武家公子因为一场恶作剧闹得人心惶惶还让他带着京兆府的官差折腾了半宿,奏他一本合情合理。
可是现在——
这主意是林家老爷子出的……
好像怎么想,胡天明心里都觉得有点不得劲儿,总有种自己助纣为虐,太缺德了的亏心感。
胡天明迟疑了一下。
老相爷的态度却很坚决:“就照我的吩咐去做!还有你不是要那小子的一份口供么?别在这里问,下午派人去定远侯府拿人,带到你衙门里去问。”
“所谓的做戏做全套,这个学生明白……”胡天明忖道,原是想劝一劝这老爷子,是不是弹劾的事再考虑下?闹到皇帝跟前,事情就实在有点大了,可是话到一半,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么一感慨,他便再无二话,恭恭敬敬的立刻当场应下了。
这边武青钰和武昙一道往外走,眼见着林彦瑶的这件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圆满的圆过去了,武昙也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所以回去的路上,她也不想坐马车了,跟武青钰两人一起骑着马,颇有点招摇过市的意思。
两个人,打马并肩而行。
其间她偷偷侧目看了武青钰好几眼,虽然不是很习惯跟他示好,最后也终还是舔着脸开了口:“二哥,这次的事真的谢谢你啊!我替我表姐还有外公一家都谢谢你!”
武青钰也是难得听这丫头当面跟他说句人话,再加上他好事将近,一瞬间心情就好的有点要飞起来了,得意洋洋的一抖眉毛,厚颜无耻道:“光说有什么用?谢礼啊!”
“什么?”武昙一愣。
她就是出于道义上的原因随口这么一说,说到底这事儿也不是她主动求着他办的,这家伙这是蹬鼻子上脸啊?
武青钰见她不做声了,就稍稍收紧缰绳往她身边凑了凑,然后倾身过来,嬉皮笑脸道:“真心谢我的话,那借我的聘礼我就不还了啊!”
“你敢!”武昙瞪眼,看着他凑过来的那张贱兮兮的俊脸,下意识的反应是想一巴掌抽过去,可是手才抬到一半又突然改了主意,一把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为了给他凑聘礼撑场面,她今天可算是掏光了家底了,万一不攥紧了,这小子真要耍赖起来她就倾家荡产了。
武青钰冷不丁被她一拽,身子一歪,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武昙扯着他的袖子不撒手:“走!马上回去,你马上给我回去跪到祖母面前哭,敢不还我的银子我就亲自到她面前哭。”
武青钰去找老夫人哭穷要聘礼钱,老夫人最多是翻白眼,骂他一顿,最后再掏钱娶孙媳妇,可如果真要让武昙去哭诉了……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他的!
武青钰原也就是跟她开个玩笑,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是个财迷,当真了。
武昙死拽着他不放,搞得他歪在马上嗷嗷乱叫:“放手放手放手!大街上呢,瞧你那小气样儿……”
话没说完,武昙却突然被烫了似的突然就撒了手,甚至是有些急促的飞快的将刚才拽他的那只手藏到了身后。
武青钰心里一阵的莫名其妙,坐直了身子抬头去看她的脸,就见她咬着嘴唇,一脸如临大敌的忐忑样,目光警惕不已的盯着斜前方的位置。
武青钰大惑不解,狐疑的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前面一间茶室的大门前站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
看面孔是张生面孔,但是浑身上下却是气势惊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里出来的。
身后,还站着个循规蹈矩人高马大的随从。
武青钰是第一次见萧樾,自然是不认得他们主仆,但见他也正在盯着武昙看,而武昙这个无法无天的鬼丫头居然破天荒的跟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就差浑身发抖了,便是奇怪的不得了……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哈!
武昙则是觉得自己这两天特别倒霉,前天半夜才被他劫了道,吓个半死,今天这居然又在大白天当街遇上了?
萧樾把她从马背上拎来拎去的体验还记忆犹新,所以这时候她坐在马背上突然就会觉得如坐针毡,被他这么冷着脸盯着,几乎就要当场哭给他看了,一张小脸儿,先是一瞬间吓得惨白,这时候又慢慢憋得通红。
好在萧樾当街却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武昙的马与他错身而过,两个人的视线交替到错过,他始终是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
武青钰本来见武昙跟人家看了个对眼,还以为自家妹子这是有了点心花怒放的小秘密了……可是盯着两人之间彼此的神情交流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哪有人看对眼儿了会是这种气氛的?那男人看着分分钟就要扑上来揍人,自家妹子就差瑟瑟发抖了……
所以——
这不是有小秘密了?是结仇了么?
等到他们的车马队和站在那门檐下的萧樾主仆错身而过之后,武青钰才重新倾身过来跟武昙咬耳朵:“怎么?认识啊?”
刚往武昙身边这么一凑,就立刻又觉得不对劲了,背后好像阴测测的有点发凉。
武青钰也是相当警觉敏锐的,当即回头——
身后的街道上不过行人往来,与往常一样,就那主仆两个还站在茶社门口,没进去也没离开。
他心里纳闷,不由的就盯着多看了两眼。
下一刻,晟王府的马车到了,萧樾就旁若无人的径自上车离开了。
武青钰看见马车上的标志,心头不由的震了震——
晟王府?晟王?
就是那个一直坐镇北境军中,战功赫赫几乎能与自己父亲齐名的那位皇族王爷么?
从年纪、长相和气势上看,应该就是了,可难道是自己不在京城的这一个多月里两家之间起了什么冲突吗?怎么他一露面就把武昙这只小老虎给直接吓成鹌鹑了?
旁边的武昙似乎还没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正低垂着眼眸一语不发。
不得已,武青钰只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没事了,人走了!”
武昙被萧樾吓了这么一下,后半程的状态就一直没缓过来,一路上也没几句话,两人回了定远侯府,武青钰二话没直接去了主院跪在了老夫人的门外。
这边的茶社门口,萧樾上了马车回府,雷鸣却没有跟着一起离开。
这里离着林家还不算远,在加上林府门前这一整天上演的戏码一桩比一桩精彩,雷鸣顺藤摸瓜的一番打听,就连武家那小祖宗把姜家母女拖到犄角旮旯说“悄悄话”这样的鸡毛蒜皮都问清楚了。
随后回去给萧樾复命。
“林家的姑娘跟武勋的二儿子订了亲?”萧樾听了这个消息,竟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的!”雷鸣如实回禀,“暂时虽然定远侯府的长辈们没有出面,但是以他们两家的关系,再加上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武家就算再不赞成,最后也应该是会勉强认下的。毕竟当年因为定远侯正室夫人早亡,武家那边好像也一直都觉得愧对林家,虽然林家姑娘现在的名声不太好了,可这毕竟是个一笑泯恩仇重新讲和的机会,反而他们如果执意不认——武家难免就要担上一个势利小人无情无义的名声,被朝野上下非议了。”
萧樾未置可否,只是沉默一阵又突然问道:“武勋这个次子的性情和为人如何?”
雷鸣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想到问这个,想了想道:“据说还好吧!在文韬武略上略逊色于武世子,并且素有纨绔之名,私德应该还是不错的,没听说有什么作奸犯科的行径。而且林家虽然被逼入绝境,但是以林老相爷的为人,也当是不会只为了维护一时的颜面就随答应了这门亲事,最起码林家应该是挺看好这位二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