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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六年夏, 帝卧病,皇太子建摄政,太子太傅荀尚、侍中豫章王逍摄政。秋十月,庞后诛荀尚,弑太子,废太子妃谢氏为庶人, 囚慎思宫。荀氏并谢氏七百余人坐死,株连获罪者五千余。冬十二月, 荧惑守心,彗星犯紫微,庞后废皇太孙邕为庶人, 囚帝于太极宫,欲以平原王彬为太子。帝病初愈,太后诏梁王弘、豫章王逍、秦王胤讨逆护驾。癸巳,梁王、秦王围庞后及平原王彬、庞圭、庞宽等于慎思宫,豫章王逍入太极宫迎圣驾还朝。帝诏曰:“朕夙遭不造, 淹恤在疚。赖祖宗遗灵, 宰辅忠贤, 得以眇身托于群后之上。侍中豫章王逍,太子太傅梁王弘, 镇东大将军秦王胤, 并以明德茂亲, 忠规允著, 首建大策, 匡救国难。太子少傅范景道共立大谋,通直散骑侍郎桓皙与群公卿士,协同谋略,护卫皇太孙,旋轸阊阖,宗庙社稷实有赖焉。”正月大赦,改元正熙,孤寡赐谷五斛,大酺五日,并收诛庞氏余党。三月,因皇太孙邕病弱不可主事,除皇太孙号,迁东莱王,立城阳王瑞为皇太子。四月,迁通直散骑侍郎桓皙为散骑常侍。六月戌辰,梁王薨。甲戌,以豫章王逍为太宰,领司徒。七月,豫章王逍以王后病重辞官就国,又迁侍中温禹为太宰。
三月,南方的春天来得比北方早许多,吴郡的海盐县里,已经是阳光和煦,温暖宜人。
海风不太大,浪花似乎也犯了春困,一阵一阵,平静而慵懒地拍打着海岸。
阳光暖洋洋的,落在茅草搭起的亭子上。我身上披着袍子,坐在亭子下面的软榻上,一边吃着橘子,一边慢慢翻着书,甚为惬意。
这书是我前两天带着我的侍婢小莺去海盐县城里逛市集的时候,在一处旧书摊上买的。吴郡在高祖受禅之后,仍是一方割据,当年亦是主动降了高祖,未曾有过流血大乱,故而就算是海盐这样的小地方,也能找到许多当年从中原来避难的人所带来的旧书,且门类丰富,教人甚为欣喜。
比如我手上这本,写的是前朝的宫闱秘史,虽然有许多鬼扯的地方,不过倒也算得有趣,让我看得津津有味。
“夫人,你又看这些旁门左道的书。”小莺凑过来,忽而道。
我转头,只见她一头的汗,裙子上湿漉漉的,脚上沾满了沙子,身后的沙滩上,有一排长长脚印。
“这可不是旁门左道。”我正色道,“这里面记的乃都是史事,读书人不读史,皆枉为读书人。”
“稗官野记,还不是旁门左道。”小莺指指书页上的字,“什么前朝刘阖后人,那都是明光道散播的流言。夫人,我父亲可是乡塾先生,我自幼受教于正统,你诓不了我。”
我看着她一脸正经的模样,忍俊不禁。
小莺今年刚满十五,是我路过钱唐的时候遇到的。她父亲因为治病欠了许多债,只好典卖儿女还债。我那时刚好路过钱唐,为了搭配我的新身份,需要找一个婢女充门面,见小莺机灵,便将她买了下来。
“是么。”我饶有兴味道,“照你看来,如何才不是旁门左道?”
“多了。四书五经,史记,女诫……”小莺掰着手指念着,“夫人,你是正经人家出身,该多看看这些才是。”
我哂然,又有些得意。
我虽然祖传手艺不太正经,但毕竟也做过田庄里的女君,装个清白出身的妇人不在话下。如小莺一般,即便对我的趣味颇有微词,也并不会怀疑到我来历的真假上面去。
不过我这般善人,她居然说我诓她,这实在令人伤心,须得讲一讲道理。
我看了看她,说:“如此说来,这些书你都读过?”
小莺得意道:“粗略读过。”
“那女诫之中,妇行第四如何说?”
小莺想了想,道:“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我说:“妇德怎讲”
小莺道:“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她回忆着,“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妇容呢?”
“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
倒是真的背过。
我眨了眨眼,说:“如此,你方才又与别处男子说话,又去嬉水,算是犯了几条?”
小莺一愣,赧然。
“阿泰又不是别处男子。”她嘟哝道。
我笑了笑。
阿泰,是这片海滩上最大的渔户郭老大的儿子,年纪与小莺相仿。二人一向合得来,每次我来此处消闲,小莺就喜欢去阿泰那边的渔船上转悠。
见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小莺忙岔开话:“夫人,今晨我随你出来前,老钱与我说,昨日又有媒人来问了。”
我:“……”
小莺大约也是被我带出师了,近来也懂了些油嘴滑舌的门道,搪塞的本事见长。
“是么。”我神色平静,“谁家派来的?”
“便是城西的陈家秀才。”小莺说,“那媒人来请老钱在夫人面前说说,可夫人交代过一律回绝,老钱也不好告诉夫人。”
我瞥瞥小莺:“所以老钱让你来说?”
小莺忙道:“他可不敢,只是告诉了我,我想着既是有此事,也不好不让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