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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平时,这般夜里, 有人在雒阳附近调兵, 定然非同寻常。
不过东平王为了搜捕皇帝和太后, 把北军都撒了出来, 兵马走动便不是大惊小怪之事。
第二日继续上路之后,在一处草庐里歇息时,我和公子听乡人议论说,昨夜过的兵马都是东平国口音。
我和公子相视一眼, 皆明白过来。
“东平国到雒阳虽不远, 能来得这么快, 想来是星夜驰援。”公子道,“东平王发觉圣上和太后失踪之后, 便已在做找不到二人的准备, 故而下令搜寻二人之事,亦即刻往东平国调兵, 以防雒阳有变。昨夜那些兵马都是骑卒,是为先锋, 恐怕后面仍有大批兵马来到,少不得万人。”
我想了想, 道:“元初, 子泉公子曾说, 北军之中不少人都盼着你回去。”
“嗯?”公子看了看我,道,“又如何?”
我说:“赵王等人一旦举事, 东平王可用之兵,一是东平国之兵,二便是北军。东平王世子为北军中候,必率北军维护东平王。你若可策动北军反叛东平王,则不但可如釜底抽薪,更可将东平王反噬,这场乱世可平复更快。”
公子摇头,道:“就算我仍有人望,如今已无正当名分,出面策动乃是不妥。且北军乃为护卫天子及朝廷而设,东平王倒行逆施,亦不可使其加入诸侯混战。无论北军倒向何方,皆助纣为虐。”
我皱了皱眉:“可……”
公子打断道:“你我还有更要紧之事,北军不在我等先前计议之中,莫节外生枝为好。北军之中亦不乏谋略出众之人,不可小觑。”
我看着他,觉得这话里有话,有些狐疑,正待再问,前方又出现了一处关卡,来往行人照例被拦下,查验体征,问明去向。
先前出入几次,我等对这些盘问已经应对纯熟,士卒们查不出什么,便让放行。
才要离开,忽而见几辆马车驰来,驭者皆军士,看模样,似是兵营中的。
关卡上的士卒见了,原本板着的脸都露出些笑意。
“老陈,又送甚来了?”一个行长上前去,笑盈盈地说。
“正是。”那个被唤作老陈的士卒道,“李长史说诸位弟兄们连日在外奔波,甚是辛苦,令我等熬羊汤送来,给弟兄们暖和暖和。”
行长“啧啧”感叹:“还是李长史有心,知道惦记弟兄们。”
老陈道:“这还用说,这羊还是李长史亲自出钱买的……”
马车走起来,后面他们再说什么,便听不到了。
我收回目光,只觉好奇,问公子:“李长史?可就是北军中候长史李琇?”
公子看那边一眼,边驾着马车边道:“应当是。”
我了然。
李琇其人,我听说过。自文皇帝的时候起,李琇就在北军中担任长史。此人有三大优点,一是熟悉事务,二是善于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因此,从文皇帝到现在,虽然掌权者的人头落了一次又一次,北军中候换了一茬又一茬,李琇也仍然留任不变,可谓传奇。而更为有意思的是,此人虽媚上但不欺下,不但得上头喜欢,在北军之中人缘颇好。
“我从前在桓府听人说起此人的时候,他是长史,如今仍是长史?”我问。
公子道:“这也无法。往上的将官皆非富即贵,他出身微末,亦无奇功,做到长史已是难得。”
确是此理。我颔首。
东平王已经在调兵,我和公子都明白时局紧迫,不再有一路悠游的心思。出了司州之后便是豫州,此地道路上的匪患据说比三年前更甚,我等这般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户人家,乃是杀人越货的首选。数月前,我从淮南去邺城找公子的时候,为免麻烦,一路与商旅结伴而行。
我和公子商议了一番,在出司州之前,在一处市中将牛车和马车重新换成马匹。我则穿回男装,与众人一道佩上刀剑,气势汹汹地继续上路。恶人怕恶人,土匪的生存之道乃是恃强凌弱,看着手上有兵器来者不善的人,都要掂量掂量。
但出乎意料,一路上莫说土匪,便是来往行人也显得自在得很,路过一些荒山野地之时,竟能看到些行商独自走在路上,而非先前那般大队结伴。
我心中疑惑不已,在一处茶铺歇脚时,向店主人打听缘由。
“郎君不曾听说么?”那店主人道,“如今豫西的土匪,不是投了夏侯大王帐下,就是被夏侯大王的人清剿干净了。夏侯大王还放出话来,说颍川、襄城、汝南皆其管辖之地,但凡有人敢在三郡之内劫掠,他定不饶恕。”
我听着,不禁讶然。我上次出来的时候,夏侯衷还自称将军,如今竟称起了王来。
“哦?”公子在一旁听着,饶有兴味,“三郡如何算他管辖之地?莫非这三郡无官府?”
“官府?”店主人笑了笑,“这位郎君,听口音是雒阳人士?”
“正是。”
“郎君不知晓也难怪,不过郎君可曾听说半年前汝南王征讨夏侯大王之事?”
“听说过。”
“这便是了。”店主人道,“汝南王大败之后,夏侯大王的声势乃是水涨船高。原本官府的人见了他是喊打喊杀,如今却是不敢提了。不但不敢提,夏侯大王的人过来讨要粮草钱财,官府士绅皆双手奉上,全然不敢说半个不字。这般情势,官府倒像是给他管事,这三郡岂非就是他管辖之地?”
公子看着他,颇有些好奇之色:“以足下之见,这夏侯衷算是匪类还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