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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师傅一边听着夫人叙述经过,一边打开油皮纸,检查笺纸的质量。前面几张都无问题,确是精品中的精品!正兴奋时,忽的目光微散,嘴角现出一抹苦笑:“夫人。”
“什么?”
“这批薛涛笺——”他举高一张笺纸,放在窗下。“您自个儿看看吧。”
透过阳光,笺纸印染的色泽一览无余,斑驳的红色,如女子颊畔未抹开的胭脂,明显是上色不匀所致!
苏氏面色大变,慌忙举起其他几张纸一一验看,果然各有各的问题。
全师傅叹息,夫人这次被人骗惨罗!
三百两银子啊!怕是现在家中所有的家当了,孤注一掷,却买来次品的薛涛笺!
全师傅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该辞工换个地方了?
苏氏的脸僵硬如石,猛地撕了手中的笺纸怒道:“我去找他算账——”
“怎么了?”练白棠踏入铺子就见苏氏胀红脸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白棠,我——”苏氏见了他,嗷的声泪如雨下:“娘对不起你啊!”
练白棠蹙了下眉尖,目光落在案上的红色的笺纸上,挑眉道:“是薛涛笺么?”
他随手拈了一张,正反瞧了两眼,道:“次品?”
全师傅顿起惊佩之情!
大少爷过去极少到铺子里管事,都是苏氏辛苦操劳。近来情况好了些,他时不时会到铺子里坐上小片刻,与他闲话家常。他过去与大少爷也没什么往来,只知道他名声不好,据传,那个……比较特殊。以前只觉得他性格软弱,明明是练家的大少爷,却总是畏畏缩缩,没半分气势,远不及二少爷练白瑾聪慧大器。
可近期接触下来,他惊觉大少爷分明思路清楚,温良有礼,纸业方面功底扎实,学识深厚,没半分外传的不堪行径啊!
“是娘不好。”苏氏在白棠面前不知为何有些愄惧。“娘不当心上了人家的恶当了。”
练白棠眉心微动,上当?
他翻了翻笺纸,除了染色的问题外,笺纸本身做得不差,纸质坚韧细洁,颇见功力。
全管事垂头丧气。他在松竹斋从一个打杂的小厮做到如今的掌事,对松竹斋感情深厚。如今眼睁睁看着它易主后日渐衰败,心中不尽感叹。
不料白棠竟然笑了起来:“无事,无事。这些笺纸,来得正是时候!”
苏氏瞪圆眼睛,啊了声:“白棠,你,什么意思?”
“我正愁没有现成的笺纸呢。”练白棠笑容满面,“娘你做得很好。好极了!”
苏氏羞愧难挡:“白棠,你别安慰娘了,我可是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这些次品啊!”
“三百两银子,还好。”白棠拍拍她肩膀,温声道,“我帮您赚回来就是!”
苏氏与全师傅两人目瞪口呆,皆在想:他不是疯了吧!
然练白棠却真的将有问题的这二十六张笺纸全部打包带回了家中,随后的几日,他将自己锁在屋内,不知埋头鼓捣些什么东西。
这批笺纸,染色出现的问题各不相同。白棠博古会今,绘画本就是他的强项。他按不同的染色情形设计了五组不同的花纹。
大色斑处绘作玫瑰牡丹,小色斑处或是绿叶或是花骨朵,更有深色处画作盏盏莲叶,蛙戏莲间。五组图,每一组都因材施宜,极尽白棠之巧思。
图纸画成后,他截取比笺纸略大两寸的梓木,打磨光滑厚度适宜。磨梭了番新打好的玄铁刻刀,按图在梓木上镌刻。
刻刀用上等的精铁加入玄铁揉成,看着灰扑扑不起眼,实则錾金刻玉不在话下。
他下刀的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现代,在自己设备齐全温度湿度调节至最佳状态的工作室里,废寝忘食埋头苦刻的时光。
没多久,他的案上便积了柔羽般淡黄色的一层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