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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月英灵光一现,笑出声来。“练师,还是你头脑清晰。你看我,这么简单的事居然没想明白。要说这些事,谁能比得过蔡家。这些年,蔡家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只是没有正式建堂罢了。”
“姊姊不必自责,当局者迷罢了。”
黄月英笑嘻嘻地拉着步练师的手。“一事不烦二主,你再帮我想想,蔡家做什么最合乎新政主旨。”
步练师歪着头,沉吟片刻。“农事。”
“农事?”黄月英大感意外。她本来还以为步练师会建议蔡家做与船有关的行业呢,毕竟蔡家这些年资助她造船,也得到了不少技术转让,积累还是有的。
“民以食为天。陛下为亲征大费周章,不就是因为粮食供应不足?一旦天下太平,人口滋生,地却不见增多,如果不能提高粮食产量,大吴的户口不会比故汉更多。要想养活更多的人,就要提高粮食产量。这个问题现在还不急切,但陛下目光长远,很可能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只是等待合适的机会和合适的人。”
“蔡家也没人啊?”
“令堂不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花草和五谷差不多,令堂能培育出那么多奇花异草,转而研究粮食应该不难。再者,蔡家有大量的海外生意,若能留心海外有哪些作物,引入大吴,就像当年博望侯凿空西域,引入胡麻、胡瓜等物一样,功德岂不比只能赏玩的花草更大?”
黄月英斜睨着步练师,忍不住笑出声来。“练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怪不得你能在陛下身边掌文书,你的见识足以让很多须眉男子甘拜下风。我阿母侍候花草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想过去研究研究粮食的问题。我阿舅从海外运了好么多奇珍异宝回来,唯独没留神过作物。”
步练师笑而不语。
黄月英想了想,又道:“近朱者赤。你这是在陛下身边久了,想事情的习惯都和陛下一样,看得更远。”
步练师承受不住,求饶道:“姊姊,你放过我吧。我如何敢和陛下相提并论。”
黄月英莞尔。“你可别这么说。如今这宫里十二殿,能为陛下肱股的人可不少,你自有你的长处,不必自谦。还有啊,你也不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政务上,该想想自己的事了。”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步练的小腹一眼。
步练师心领神会,顿时红了脸。
——
蔡珏收到黄月英的回复后,颇受启发,甚至有些自责。
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蔡珏与蔡讽商量了一番,决定筹建一个齐民堂,堂址就在蔡洲。请一些精通农事的士子来做研究,再从蔡家子弟中挑选一些还算聪慧的跟着学习,先从梳理古籍开始,再对现有的作物、农事进行记录、整理,并由蔡瑁收集海外的相关信息,看看有哪些产量高,又适合中原种植的作物可以引进。
齐民即编户齐民,表明这些学问就是为普通百姓谋福利。比起杨家的沐旸堂典雅中暗藏杨氏勃兴的精致,齐民二字直白而质朴,最与新政主旨吻合。
主意一定,蔡讽就迫不急待的来到鱼梁洲请旨,希望天子能题写堂名。如果能莅临蔡洲,为齐民堂揭幕,那就更好了。
孙策既意外,又得意。
以他对蔡家的了解,他们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理由很简单,蔡家不缺钱,不缺粮。蔡珏花了那么多精力研究花花草草,唯独没想过研究粮食。荆襄的粮价一涨再涨,蔡家的酒却越酿越多,根本没受影响。
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土豪们突然关心起粮食产量,还大张旗鼓的投入重金进行研究,自然是感受到了压力,不得不得挖空心思,寻求突破。
而这也正是他希望的。指望刚刚吃饱饭的普通百姓进行技术革新是不太现实的,这些衣食无忧,有钱有闲的人才应该去做这样的事。如果把赚来的钱和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奢侈浪费上,未免太可惜了。
经过一番软硬兼施,这些人总算上道了。
孙策不仅为齐民堂题写了堂名,还向蔡讽推荐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籍田令鲜于程。
鲜于程屯田多年,对农作物很熟悉,因功就任大司农寺的籍田令。按照孙策的想法,原本是打算委任他做大司农的,只是这人专业技术很高,情商却一塌糊涂,几乎和每个同僚都吵过,首相张纮、计相虞翻都认为他只适合做具体事务,不适合管理政务,便授了籍田令。
鲜于程本人无所谓,孙策却觉得有些惋惜。江东那么快能成为他的根据地,鲜于程功劳不少,只做一个籍田令太委屈他了。可是张纮、虞翻的意见也有道理,鲜于程真不适应官场。让他在蔡氏齐民堂担任祭酒,做他专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再领一份丰厚的报酬,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解脱。
——
十月初十,孙策在襄阳书院召见襄阳大族及百姓代表,襄阳书院的师生也全部与会。
一直没机会见到孙策的辛评、秦宓收到消息,通过尹默提出请求,希望能列席这次会见,哪怕以普通士子的身份也行。
孙策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收到许可,憋了一肚子怨气的秦宓立刻展开了行动,了解可能的议题,准备在会面时发言。关羽虽然派马良随行保护,却没有禁足,而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秦宓到蔡家酒楼坐了半天,既满足了口腹之欲,也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回到驿舍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埋头整理。
辛评却不以为然,回屋后就呼呼大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床,两人在堂上相见,秦宓的脸色有些灰败,顶着一对黑眼圈,有点像益州山里的食铁兽。只是眼神不太像,充满血丝里的眼睛杀气腾腾,一副要与人决斗的模样。
辛评苦笑。“子勅,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意气之争,何益于事?”
“士可杀,不可辱。”秦勅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我等奉命出使,吴国君臣数日不见,失礼之至。若不能面折一番,如何有脸面回复使命。”
辛评很不高兴。秦宓只是副使,他才是正使,秦宓这么说,等于当面指责他有辱使命。“久闻子勅辩才无碍,未逢敌手,这次出使可谓是正当其会。吴帝虽不读书,却也是善战之人。”
秦宓哼了一声,不理会辛评的明嘲暗讽。相处这么多天,他已经对辛评不报什么希望了。这人根本不在乎使命不使命,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吴帝称臣。至于蜀国,至于益州,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两人用完早餐,早早的出门。
他们本以为自己来得挺早,出了门才知道自己太迟了。刚出襄阳西门,路上就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行人,有戴进贤冠、穿儒衫,大袖飘飘的读书人,也有头戴布巾、穿着短衫的普通百姓,还有一些颤颤巍巍,走路都打晃的老者,咧着没牙的嘴,嚷着要去见见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圣君,开开眼界。
秦宓很无语,也没心思关注,登上马良安排的船,直奔鱼梁洲而去。
船驶出檀溪,转入沔水,秦宓眼前一空,顿觉神情气爽。他长出一口气,左顾右盼,却见一艘狭长的小船从上游飞驰而来,船舷两侧一人高的轮桨飞速旋转,击打着水面,掀起白色的浪花,没一会儿就到了秦宓的面前,又迅速把他们甩在身后。
秦宓吃了一惊。“这是什么船?”
马良没有回答他,看着远处的船,眉头轻蹙。
他看得清楚,这是一艘传递消息的候船,如此急迫,怕是汉中战场出现了新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