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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成帝笑道:“朕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从来也不理会这些。”
寇凛略一沉吟:“回圣上,微臣认为何郎中比较适合。”
梁成帝淡淡道:“为何?莫非何郎中较有才干?”
寇凛摇摇头:“他有没有才干微臣不清楚,但他是楚尚书举荐的,微臣近来正在追求楚家小姐,自然得拿去讨好她。”
梁成帝毫无讶色,微笑的看着他:“楚小姐?可是那位有腿疾的?记得小时候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又聪明伶俐,朕还曾说给衡儿讨来当媳妇,可惜……”
寇凛垂首:“倒是便宜了微臣。”
梁成帝笑道:“朕记得比衡儿还大了一两岁,至今没嫁出去?”
“正是,可就这样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楚尚书竟当成宝似的想来拿捏微臣。”寇凛显出几分不满,忽又阴险一笑,“然而圣上可知微臣是从哪里进宫来的?”
“恩?”
“微臣是从楚小姐香闺里来的。”寇凛连忙从袖中取出那枚玉簪,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等她这肚子大起来,圣上且看是微臣求着楚尚书,还是楚尚书求着微臣……”
“你这坏胚子,也不怕楚尚书抛下脸面来弹劾你,朕是不会保你的。”梁成帝口中骂着,脸上却笑起来,吩咐内侍取来一枚写着“地”字的令牌,扔给寇凛,“你一人孤身犯险朕不放心,拿着这个。”
……
暴雨过后,小雨淅淅沥沥。段小江披着蓑衣蹲在密道不远处,这条密道是锦衣暗卫出入宫城专用的,见寇凛从密道里走出来,他连忙迎上前,将手里拿着的另一套斗笠蓑衣递过去:“大人,怎么样?”
寇凛将圣上赐的令牌取出来,亮给他看。
段小江目露欣喜。锦衣卫分明卫和暗卫,其中暗卫有天地人三支,指挥使掌管的只有明卫和人字暗卫,天地两支暗卫都是由圣上亲自掌管的,如今他们家大人连‘地’字也拿到手了。
“最强的‘天’字,不知在谁手里,那才是真正以一当百的精锐之师。”胶质面具戴久了脸疼,寇凛披蓑戴笠,边走边问,“小江,你确定游湖那日,你将麻绳绑在船头了?”
“确定!”段小江抱拳笃定道,“您和楚小姐乘坐的那艘乌篷船,属下仔仔细细检查了十几遍。”
这就是寇凛游湖那日为何会麻痹大意落水的原因,通常停泊用的麻绳都是栓好的,而小江一贯仔细,一定会事先检查,所以他才没想到去看一眼绳子绑没绑好,拴腰上就下了水。
故而那晚的东瀛刺客并非想掳走楚谣,从头至尾,目标都是算计着要他的命。
即使他侥幸不死,也会因此恼上定国公府,和宋家开战。
寇凛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下。这算计他的人对他了解甚深,绝不是他多管闲事挡了他们的路,临时起意下手对付他那么简单。
至少得在暗中密切琢磨了他好几年,才能对他了解到这种程度。
这组织里有个想杀他的人不奇怪,毕竟朝野上下他遍地仇家。只是不清楚与爱慕楚谣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个人,也不会是因为嫉妒,此人已经筹谋多年,几年前他与楚谣又不认识,那人不可能未卜先知。
楚谣的介入,是突然的一道催化剂,令韬光养晦打算与他来日方长的那人有些乱了些方寸。
清晨时分,天色却异常黑沉阴暗,背朝皇宫,寇凛压低斗笠帽檐,快步离去:“如今本官虽然险胜一筹,但你们莫要掉以轻心,对付本官的人,不是这个组织的掌权人,却是他们的‘脑子’……”
*
楚谣五更天才睡,一直睡到晌午才起床。
听着从邻居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笛音,春桃为她梳好发髻,才发现玉簪不见了:“小姐,您的簪子呢?”
“换支钗吧。”楚谣拉开妆盒抽屉,挑了挑,取出一只蝴蝶金钗递给她。
“小姐,那老嬷嬷人呢,怎么一上午都没瞧见?”春桃嘀咕着,“不是贴身保护您的吗?”
楚谣默了默,道:“小舅舅派的人,我哪里知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有人请安:“小姐,舅老爷来了,请您去一趟偏厅。”
楚谣眉头紧紧一皱,自从上次将秘密给谢从琰泄了底,他再没出现过。这么些天过去,也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我知道了,这就去。”楚谣从妆镜前起身,被春桃扶着去了偏厅。
身着常服的谢从琰看着她走进门,目光在她发髻上的金钗停留一瞬。
楚谣点头示意:“小舅舅。”
谢从琰淡淡道:“不是来贴身保护你么?他怎么走了?”
楚谣依然不回答,寇凛没瞒着她父亲画像的事儿,谢从琰也知道,似乎寇凛与他们又达成了某种合作。
所以谢从琰被刺激到了,才过来的么?
“你们出去。”等楚谣在圈椅上坐下之后,谢从琰示意厅里的家仆侍女们离开。
“是。”
见到楚谣面色不虞,等人全离开后,谢从琰面无表情地道:“你觉得,你姓楚的府上,我这姓谢的管太多了是不是?”
楚谣垂了垂眼睫:“没有,连爹都不说什么,我敢说什么。”
谢从琰冷冷道:“从前我住在这里,姐姐去世以后,姐夫不曾续弦,这府上多半事务都是由我和杨总管来打理的,等你大些时,我有没有提过让你学管家的事儿?”
“提过。”但楚谣整日忙着读书,哪有空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你当年说,‘有小舅舅在,我才不要操这份闲心’。我说我往后总得出去自立门户,你又说,‘只是搬得远一些罢了,小舅舅这么厉害,管的了京畿三大营上万人,还能管不了区区两户人家’,我再说你往后若是嫁出去,不会管家如何是好,你来告诉我,你说了什么?”
楚谣茫茫然片刻,面上十分难堪:“我说,那我就嫁个像小舅舅一样会管家的男人……”
可那时,她以为谢从琰是亲舅舅,爹又对他极为信任,她自然对他也是全心全意的依赖。
谢从琰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盅暖手,不去看她:“这十几年来,你在府中过的怎样?可有委屈过?可有因为下人令你不顺心过?出门在外,他们有没有拼死护你周全?他们忠不忠心?你生未生过疑惑?”
楚谣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当日寺庙里因他们而丧命的家仆,面露惭色。
然而……
她沉沉道:“但是小舅舅禁我的足,不许我去见虞清,还派人跟踪我,掌控我的一举一动,这是否正常?”
“说起虞清来,那日我收到消息,是先请示过你父亲,你父亲让我抓,我才去抓的。红袖招一连串变故,我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有阴谋,才下令禁你的足,不准你出门。你刚被人掳过,处境危险,阿箫更是前一天还被人当街刺杀,这是小事?我以长辈的身份管着你,又派人守着你,跟着你,究竟是哪里不对?”
谢从琰自嘲着发出一声冷笑,“从前就觉得这个家千好万好,小舅舅事无巨细,一旦知道你我没有血缘关系,知道我对你有意,在你眼里,我立刻就成了一个妄图禁锢着你的龌龊小人了?”
“我没这么觉得。”楚谣不否认谢从琰说的的确有道理,但她心中就是无法继续正常去看待他了。
她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你恼我,是因为你的腿是为我所害,我却没为你报仇,放走了我的乳娘。可那时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玩伴儿,你才八岁,我可能会喜欢么?而她却是陪伴我十四年的唯一的亲人,孰轻孰重?稍后,我也是因对你愧疚,才慢慢将你放进心里来。”
谢从琰这些日子想的很清楚,每次都不敢面对她的原因,正是因为这样复杂浓厚的愧疚感,越是喜欢越是愧疚,越是愧疚越是喜欢。
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对楚谣的感情,究竟是愧疚还是喜欢。
“我心知肚明,是我害你落下残疾,又碍着这个舅甥的名分,你我注定是无缘,便只想做个好舅舅,以长辈的身份照顾着你即可。是,我是心有不甘,但我做什么了?我是当年阻着你与虞清交往,还是现在碍着你嫁人了?在你及笄之前,说想嫁给虞清,我不就搬出去自立门户了?”
谢从琰放下冷掉的茶盅,从矮几上拿起一叠子纸来,走到垂首不语的楚谣面前,放在她手边的矮几上,“这是你们楚家下人的卖身契,家规,以及一些资产调度等,我逐一做了注解,你看不懂时再寻人找我……我欠你的,你想让我怎么还,我就怎么还。你既然不想看到我,我往后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楚谣仰头静静看着谢从琰,从来也没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她一时间心中十分复杂。
是她会错意了么?
还是他在以退为进,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