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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月看着不落忍,轻声道,“……主子与其如此焦心,倒不如赶紧将主子爷交代的事儿一件一件先办了吧。已是十月了,再往后推延,奴才就怕后两个月里主子更是要忙得不可开交去。”
皇太子妃叹口气,“太子爷的事、绵宁的事,哪一件是好办的?这世上最难的就是挑人,别说千万里选一,便是将这天下所有年岁相当的都一块儿叫进宫来挑选,都未必能挑到一个合意的去。”
含月有些不解,“主子既然已经挑好了荣姐儿,又何苦不将荣姐儿先报给主子爷去,倒叫主子爷有些不快了?”
皇太子妃都倏然挑眉,扭头来看着含月半晌,末了苦笑一声摇头,“原来连你也是这么想的。”
含月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难道,荣姐儿她不是主子给二哥儿挑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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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头儿,皇太子就着廿廿的手喝了碗粥,这便匆匆上班去了。
天大亮起来,外头又是九思带着人搬了块大物件儿进来,还径直朝东边儿走。
别说其他众人,便是皇太子妃自己都看傻了,“……这,又是什么?”
九思的伤已是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子连拐棍儿已经都不用了。这便更顺顺当当地单腿打千儿回道,“……奴才遵太子爷吩咐,将此匾额悬挂于东顺山殿。”
“什么?”皇太子妃好悬呛着,“……又要往东顺山殿悬挂?”
因为东耳房挂了块匾,她不得不退到东顺山殿住;这刚几天啊,怎么东顺山殿也要挂匾了?
“那匾上,写了什么字?”
此时此刻,皇太子妃最关心的就是匾额上的字样儿。倘若只是寻常字样,是太子爷用于自勉的,那倒不影响什么;
可如果是跟“味余书室”似的,匾额上的字样限定了房屋的用途,那她就麻烦了——说不定还得继续挪窝儿。
九思不慌不忙,“奴才这就给太子妃主子掀开盖袱……”
盖袱掀去,四个大字映入眼帘——“知不足斋”。
皇太子妃心下便是轰然一声。
果然,果然是她那个不好的预感,再度应验了——这个“斋”字,便是不妙!
她强自镇定,眯眼凝着九思,“知不足斋?这块匾倒是新制的,从前在撷芳殿里也没见过。太子爷可与你明谕了,这匾额究竟是做什么使的?”
九思不由得先错开眼珠儿,往西头儿瞄了瞄。
这毓庆宫的西墙外,就是斋宫,乃为皇上在宫内斋戒之处。故此这‘斋’字,首先便是“戒”也。
一笑而过,他还是收回视线来,笑眯眯道,“……味余书室乃是太子爷的书房。只是太子爷的存书太多,一间东耳房都放不下;况且味余书室也是太子爷在家里办公之所,故此也不能都被书格儿给占满喽。故此太子爷说,他还需要一个书斋,专门儿就存放这些书的。”
九思笑眯眯一指那匾额,“这‘知不足斋’就是太子爷为书斋新制的匾额。”
他再抬眸望东看,目光落在那三间顺山殿上,“……这耳房连着顺山殿,改建成偌大的地方儿,太子爷说,这就专为了存书使的。若是地方儿小了,不够放。”
皇太子妃好在是坐在炕上,没站着。可是饶是如此,她手扶着的炕桌还是随着她的手臂抖了几抖,害得那桌上的杯盘碗盏跟着叮叮咣咣乱响了好一阵子。
只是,皇太子妃还是坐定了,依旧高高地扬起下颌。
她是皇太子妃,两个月后的正宫皇后。便是泰山崩塌于眼前,她也得稳稳地坐定!
“……书斋?嗯,也好,能常伴书香而眠,何尝不是我的欢喜。”
九思垂首听着,依旧淡淡地笑着。
皇太子妃的意思,他听得懂。即便是这三间的东顺山殿叫太子爷给改了当书斋,皇太子妃却也是不肯再退的了。哪怕就是睡在一架子一架子的书中间儿呢,她也要牢牢地留在这东顺山殿里。
否则,岂不就更坐实了,太子爷格外扩建东耳房和东顺山殿不是为了她,而只是为了方便太子爷自己存书用?!
九思也不意外,只是依旧满脸的笑,将那“知不足斋”后头的另外一块小一点的匾额也露出来,“还有一块副匾,主子爷吩咐,也挂东顺山殿里;主匾挂明间儿,副匾挂内间。”
皇太子妃咬着牙大声地笑起来,“还有什么?我倒要看看!”
九思笑呵呵地将那副匾给抬出来,放到前头,叫皇太子妃能看清楚。
主匾额是四个字儿,副匾自要小点儿,上头是三个字儿。
皇太子妃一看,终是忍不住勃然变色!
——便是主匾额抬来,她心下不管如何,面上至少还能不动声色;可是此时,她终究不能当做没看见!
副匾上,那三个字儿乃是——“毋不敬”。
这三个字儿,出自《礼记》,意思是:不要不自我警惕约束,凡事都不要不恭敬;对一切人恭敬,不能傲慢。
其实这些字眼儿,无论是“味余”,还是“毋不敬”也全都是皇太子爷做自我警醒、自我勉励的词句,可是此时看在皇太子妃眼里,却是扎眼,仿佛一字一声都是在暗指向她!
多年的夫妻相伴,她甚至比廿廿更知道太子爷的性子。太子爷素日信的那个“仁”之下,是他身为皇子、储君的凌厉与果决。
这些年来,每当她对家里管得太严,尤其是责打了人之时,太子爷看似只是面上劝劝,她若不听,也都由着她去——可是事实上,太子爷会等风头过了,慢慢儿地跟她将一笔一笔的账都算回来。
太子爷给她留足了面子,可是她自己却知道,太子爷却不肯再给她留下里子去。
最大的惩罚就是,自从乾隆五十年她小产伤了身子之后,太子爷便以此为理由,十年来再不肯与她同房!
十年啊,她已经长长的十年,再得不到她夫君的半点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