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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斯内登怎么样了?”霍伯又问道。“斯内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听到某人断开连接的咔嗒声。这是结束时的声音。
“霍伯,我也受伤了。”卡西亚诺夫可能一直在哭。
“有多严重?”
“不是很好。”她喘息着,“但是我能走。”
“斯内登追那个东西跑向哪里了?”
“上了楼梯。”
“离我们很远,到了飞船的腹部。”他回答道,“好的,我会在两分钟之内到达那里,尽你所能帮助雷普利,我会把她带到医务室。”
一阵沉默。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燃料电池怎么样了?”卡西亚诺夫问道。
“差不多弄好了。”
“然后我们可能都消失了。”
他不能责备她,真的不能。但是霍伯没能尽全力帮助大家脱离困境,对于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来说。
“他妈的怎么了,卡西亚诺夫?”他说道,“你是一名医生,振作点儿。”
然后他开始跑起来。他全速奔跑,在每个转角处也没有停下来看看或者听听有没有异常。他打开一扇扇门,又关上了身后开启过的门,喷枪悬挂在肩膀上,酸液在容器中哗哗作响。他想到斯内登的勇敢,她是如何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
备,去追逐怪物。也许斯内登会抓住怪物并杀死它,又或者怪物会转身杀了斯内登。但是她给了大家一次机会。
马里昂号飞船在震动。
一次微妙的震动,但他通过靴子感觉到了。
哦,别是现在,他想。他滑过一个转角,上了几级楼梯,然后来到宽阔的区域,这里一场混乱的厮杀刚刚结束。
拉茜斯靠着墙朝左边倒下,已经死了,他的头部靠头盔的绳索悬挂在身体上。雷普利在他右边。卡西亚诺夫跪在雷普利身边,用熔化的手正手动按压她的右臀,又一场紧张的营救。在他们前方,窗户正向下方对着这颗星球。在北方,霍
伯看到了明亮的爆炸创伤摧毁了矿井,油然升起一股短暂的喜悦之情。但是这情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微微发亮的烟雾和窗前闪过的火光证明马里昂号飞船到达了LV178星球大气层的最上游。
“我们没有太长时间了。”卡西亚诺夫说道。她抬头看着霍伯逐渐走近,霍伯不确定她是指马里昂号飞船还是指雷普利,但是在他心中,他们都是一样的。
“你伤得有多重?”
“拉茜斯的电击枪坏了,里面的东西反弹出来,击中了我。”她把烧毁的手轻轻挪到一边,向下看着。霍伯看见了碎夹克和汗衫,黑暗的血迹在人造光的映照下闪着潮湿的光。她又压住了伤口,抬头看。“老实说,我什么都感觉不
到。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是麻木了。你还能走吗?”
卡西亚诺夫点点头。
“你在前面走,开门,我抱她。”霍伯说道。
“霍伯——”
“如果她还有机会,我们会带着她。我们到了那里,你可以把自己排除在外。”
“但是那东西可能——”他们的耳机噼啪作响,斯内登的声音大声而迅速地传来。
“我在二号控制舱把那混蛋逼到了死角。”她大喊,“开枪,它的酸液喷溅得到处都是……不确定是否……哦,混蛋!”她呻吟着,声音长久而响亮。
“斯内登。”霍伯说道。
“太疼了。太疼了!它在我体内到处乱动,我能感觉到它的牙齿。”又一声呻吟,然后她猛烈地咳嗽并大喊起来。“去你的!霍伯,它躲在某个设备储物柜的角落里,在那里翻来覆去的。我可能要死了。但是……我会……我
可以的!”
霍伯和卡西亚诺夫凝视着对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正在见证一场距离他们很远的战争,听着朋友挣扎着死去。
金属的叮当声,什么东西摔倒了,撞击到甲板上。
“加油,加油!”斯内登低声说,“好吧,我快要完成了。”她在沙哑的疼痛声和高声抱怨中喃喃自语,这不应该是来自一个人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霍伯问道。
“给电击枪找了一整箱弹药。操纵一个电荷。你会感到一次撞击,但是这会……有好处。所以……”
霍伯跑向雷普利,把她环抱起来扛在肩上。雷普利无意识地呻吟着,他能感觉到她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快速流过他的后背和大腿。
“去医务室!”他对卡西亚诺夫说,“在异形大打出手之前,我们要尽快赶到那里。”
“也许一分钟,”斯内登说道,“我体内的那只……它想要出来了。它在移动。它在……”她尖叫起来,可怕的声音,设备中传来的音量缓和了些,但那种痛苦赤裸而清晰。
“斯内登……”卡西亚诺夫低声说,但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来吧!”霍伯带路,艰难地驮着雷普利,卡西亚诺夫跟在他身后。他听见她的呻吟声,随着呼吸咒骂着,但当他向后瞥的时候,她还跟着他。她不得不这样做。他不知道如何使用医务室的设备,如果卡西亚诺夫死了,雷普利也
会死。
“你准备——?”他开始问,可斯内登的声音又出现了。
“它向我走来了。”在她声音的背后,霍伯听到异形在尖叫,而且爪子在金属上刮擦的声音越来越大。斯内登喘息着,然后陷入沉默。隧道仍然开放,霍伯能听到嘶嘶声和静电干扰下的低语声。他和卡西亚诺夫在楼梯的顶部停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其他东西发出的更多的嘶嘶声。
“斯内登,你怎么样了?”
“它……只是盯着。它一定知道……感觉到……噢!”
“打开弹药箱!”霍伯说。卡西亚诺夫的眼睛睁大了,但霍伯并非残酷无情。他在为斯内登考虑,就像关心他们一样。“斯内登,打开前面的弹药箱——”
骨头断裂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斯内登发出长长的痛苦的呻吟。
“它来了,”斯内登发出刺耳的叫声,“那东西就在那看着。它就快死了,但是它并不在意。它看见……它的兄弟姐妹……来了。这种亲密关系近乎美丽。”
“斯内登,打开——”
“两秒钟。”科学官小声说道。
在那两秒钟内,霍伯听见婴儿异形从斯内登的胸腔抓、咬、撕扯出自己的出路的声音,它的高音尖叫声回应了将死的成年异形缓和的哭泣声。斯内登无法再尖叫了,因为她的呼吸已被偷走。但是她在用另一种方式说话。
霍伯听到柔和的机械发出的滴答声,然后连接被切断。
片刻之后,遥远的呻吟声变成咆哮的爆炸声,爆炸产生的空气冲击波像一堵墙一样穿过走廊。沉重的巨响在整个飞船中回荡,脉冲通过二号控制舱的地板和墙面,这令巨大的爆炸威力得以消耗。
随着上层结构出现的难以置信的压力与张力引起了一阵又长又低的类似喇叭发出的声音,霍伯担心飞船会被撕裂。
行星大气层中浮尘的张力,加上爆炸的冲击,很可能会使飞船的背部破裂,让飞船旋转向下,在大气中燃烧起来。
他从一面墙上滑下来,把雷普利横跨在他的腿上,抱着她的头贴着自己的胸部,以防弹跳的金属碎片一次又一次地打到他们。卡西亚诺夫蹲在他们旁边。
船体的金属板在远处的某个地方被扯开了口子。别的什么东西爆炸了,一阵碎片雨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刺痛了暴露在外的皮肤,金属和金属撞击得叮当乱响。另一股温暖的空气涌进来,然后晃动开始消退。
“她能撑住吗?”卡西亚诺夫问道,“飞船能撑住吗?”霍伯无法回答。他们二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卡西亚诺夫重重地坐下来。“斯内登。”
“她跟那只小怪物同归于尽了,”霍伯说道,“跟那两只异形同归于尽了。”卡西亚诺夫看着雷普利,然后很快爬到她身边。她睁开一只眼睛,弯腰把耳朵贴在这个受伤的女人张开的嘴边。
“不。”霍伯喘息着。
“不,”卡西亚诺夫说,“但是她看起来很不好。”
“那么我们走吧。”他放下喷枪,再次把雷普利举到自己的肩膀上,向医务室出发。卡西亚诺夫跟在后面,她的等离子体喷枪触到地板上,咔嚓咔嚓响。
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了,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死去。
阿曼达看着雷普利。她今天十一岁了。她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桌子上面散落着一块块吃到一半的生日蛋糕、打开的礼物,还有丢弃的包装纸。她自己在那里,看起来很伤心。
她的生日礼服沾满了血,被撕烂了,她的胸腔有一个巨大的洞。
对不起,雷普利说着,但是阿曼达的表情没有变化。她温柔地眨眼,盯着母亲看,眼神中混杂着因为被辜负而产生的悲伤之情,还有……怨恨之情?那真的是她在女儿的眼中看到的吗?
阿曼达,对不起,我已经尽全力了。
她女儿胸口的洞还在流血。雷普利努力转过脸,但是不管她转到哪一边,她女儿都在那里,盯着她看。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
阿曼达,你知道妈妈爱你,不管我离你有多远。
小女孩的脸还是没有变化。她的眼睛还能动,但她的表情毫无生机。
雷普利暂时醒过来了,看着脚下走过的地面,看着霍伯的靴子,她知道霍伯正扛着她。但是即便她回到马里昂号飞船上去,阿曼达仍在盯着她看。雷普利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她转过身来,阿曼达就在那里。
即便她闭上眼睛,也是如此。
阿曼达,就这样永远盯着把她甩在身后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