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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很疲惫,不知所措,我会引导她回到纳西索斯号穿梭机上。
霍伯飞快地穿过飞船,跑向舰桥。这艘飞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一艘幽灵船。他一直以来都知道马里昂号飞船非常忙碌,船员往来穿梭,为他们的任务忙碌着。下了班的矿工或饮酒,或闲谈。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沉默的地方。住宿中
心或者娱乐室总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而厨房和酒吧里总是传来抱怨的谈话声。
他回想起朋友们,痛苦涌上心头,还有露西·乔丹,他曾经的恋人。她不仅仅是他的一个朋友,在他们的浪漫情怀消减甚至消失之后,寒冷深邃的外太空跟她开了个玩笑,那并不是真正的玩笑。他们的友谊加深了,上升为某种他之前
很少体验到的感觉。他们完全信任彼此。
她是第一批死去的其中一个人。
霍伯从未给孤独让路。小时候他就很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他更愿意花时间在他的房间里摆弄模型,或者阅读父亲的旧书。十几岁的时候,他维持着一个小范围的朋友圈。
他从不参加团队运动,他的社会生活主要是房间内的夜晚活动,看电影或者是喝些廉价的酒。偶尔会有位女孩儿过来,带走他或者其中一个朋友出去一阵,但是他们总是会回到这个熟悉而封闭的小圈子里。
即便作为一个成年人,在结婚生子又失去这一切之后,
他也很少感到孤单。
只是在异形出现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往舰桥走的每一步路,他都在想着雷普利。他多么希望她能活下来,但是从自动医疗舱走出来的将是个不同的女人。如果手术顺利,关于过去这几天的事她会记得很少,甚至全部忘记。他不得不重新介绍自己。
尽管船上的异形肯定已经死了,他仍然很谨慎,在每一个交叉点处都停下来,仔细聆听其他地方有没有异动。自从二号控制舱发生爆炸,整艘飞船一直在涟漪效应下持续震动,霍伯猜想爆炸以某种方式把正在衰减的轨道撞歪了。现
在他们跳过了行星大气层的外层边缘,护盾正在升温,不久之后对接舱就会损毁,开始燃烧并瓦解。
他需要计算出他们还剩多少时间。
舰桥正是他们离开之前的那座,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它看起来比之前大了,他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并未去过那里。拉茜斯经常值班,坐他领航员的位置上,虽然马里昂号飞船很少需要手动控制。巴克斯特花了很长时间在他的通信控制台
上处理从矿工或者船员那里接收到的信息,然后通过飞船的网络系统酌情发布。斯内登有时候也在那里待上很长时间,和乔丹聊天,他们的安保员康奈尔也时常会过去。
其他人来来往往。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安静过,永远也不会空荡。他一个人在那里,一切看起来都如幽灵般可怕。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检查拉茜斯的控制面板上显示的内容,咨询电脑,然后他会被告知都需要了解些什么。他把手伸进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数据驱动,上传数据清理程序,然后把它放进里兜中。
为了保险起见,他想。
然后他迅速往下走,穿过住宿中心,稍微绕道而行,但这里离厨房和娱乐室更近。他们需要食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食物储藏室取了。
在各种私人住宿处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每个人都藏匿着食物以备午夜充饥,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喜欢跟大家在一起吃饭。他抓起一辆有轨电车,搜寻了尽可能多的房间,找到一些家人的合照,他们再也见不到自己所爱的人
了。看着这些私人物品被丢下,真令人伤感。他一个人在那里,得不到一句完整的回应。
他一边搜集物品,一边意识到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带够维持生命的食物。但是卡西亚诺夫说过,有一个巨大的食物供应替代品和压缩补给品被储藏在医务室里。他们能找出来。
他竭尽全力专注于当下的事,但是前面的旅程将会面临的种种状况总是在他脑海中盘旋,困扰着他。如果他在这件事情上想得太久的话,将会不断削弱他的体力,所以他尽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来的这几个小时上。
让满载货物的有轨电车沿着它的线路自行滑至下面的对接舱,他回到上面的船舱。卡西亚诺夫坐在其中一张床上,将夹克衫丢在一旁,掀起衬衫,露出她的伤口。伤口比霍伯想象的要大,血液像泪水一般在她的皮肤上流淌,皮肤翻着
紫色的鲜肉。她颤抖着,用镊子向皮肤里面探索。门口堆着几个沉重的袋子和一堆医疗包裹。看来在照顾自己之前,她一直在忙碌。
“严重吗?”霍伯轻声问道。
她抬起头,苍白而虚弱。
“我吐血了。我必须使用自动医疗舱的设备进行手术。
否则,我将在一天之内死于内出血和感染。”
“我们大约有两个小时时间。”霍伯说道。
“时间足够了。”她点点头,“十五分钟内,她的手术就会结束了。”
他之前看见过这个装置的工作原理,但是它从未让他着迷。雷普利看起来很消瘦,营养不良,浑身到处是伤口和瘀肿。但自动医疗舱已经修补好了她大部分的伤口,还有几只机械手臂在集中处理她腹部的裂口。它们动作娴
熟,没有人类的犹豫,以电脑的信心来处理目标。两只机械手臂探到身体内部,一只抓牢,另一只用激光修补缝合。白色温暖的光晕从自动医疗舱的玻璃罩上反射出来,在雷普利的脸上晃动着,但事实上她仍一动不动。她仍被
深深困扰在噩梦中。
这些伤口很快也会被缝合好。
机械手臂撤回来了,然后她的伤口被黏合,用可溶解的线缝合好。受伤区域被轻柔地喷洒上喷雾,人造皮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愈合。当她醒来的时候,只会有一条淡粉色的线,丑陋的砍伤痕迹只是曾经存在过。
肿块和擦伤部位也使用了喷雾,受损的头皮也得到了治疗,被酸液灼伤的左前臂和左手也进行了处理,之后自动医疗舱的机械手臂从床下的滚轮中拉出来一块白色的床单,轻轻地盖在雷普利的身上。它似乎极富同情心。
卡西亚诺夫瞥了一眼霍伯,他点点头。她开始进入下一环节。然后她叹了口气,放松身体,闭上眼睛,此刻自动医疗舱的内部改变了颜色。大量蓝色的灯亮了起来,机械手臂像菊花的茎一样柔和地按压着几个接触垫到雷普利的额头、
两鬓和脖子上。灯光开始脉冲催眠术。舱内随着脉冲发出嗡鸣声,发射出催眠的基调。霍伯不得不把目光移开。
他转向卡西亚诺夫。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但她挥手让他不用过去,点头示意她还撑得住。
“我很好。”她说道。
“你骗人。”
“是的。很好。你这话算什么,一个医生的分析吗?”
霍伯很难微笑出来。相反,他走向她之前放在医务室门旁的那堆包裹,打开第一个袋子,查看里面都有什么。
“抗生素、病毒标签、止痛药和消毒喷雾。”卡西亚诺夫说道,“还有其他东西,绷带、药品、避孕药。”
霍伯一条眉毛向上挑起。
“嘿。毕竟永远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查看了另一个袋子,看到一大堆塑料容器和用收缩膜包装的仪器。
“你计划用通行时间给我们做手术吗?”
“除非我必须这样做。但你真的想死于阑尾炎吗?”
自动医疗舱里传来轻柔的嘀嘀声,里面的灯光都熄灭了。传感器卷了回去,精致的机械手臂也回到原处,然后盖子无声地滑开了。
“她的手术都做好了吗?”霍伯问道。
“我想是的。”卡西亚诺夫拖着身子站起来,因为伤口的疼痛叫出了声。“把她抱出去。我要——”
远处的爆炸重重地震颤了整个飞船。地板被掀起来,吊顶板在网格中颤抖着。
“快点儿。”霍伯说道。当他跑到自动医疗舱旁边,准备把雷普利抱出来的时候,卡西亚诺夫已经开始操作控制面板了。她未受伤的手迅速在触摸屏上移动。霍伯麻利地将雷普利抱出来,盖子又自动关闭了。片刻之后,里面充满了消
毒雾气。
霍伯把雷普利安放在其中一张床上,小心地用床单把她包裹起来,用回形针固定住。她看起来很疲惫,好像变老了。但她仍然活着,她的脸比他以往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更放松。他多么希望她的梦中不再有可怕的景象。
“现在轮到我了,”卡西亚诺夫说,“五分钟。我们还有时间吗?”
霍伯对这位医生突然变得如此脆弱感到惊讶。
“当然,”他说,“我会等着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她点了点头,然后苦笑着伸出手。
“快速升起吗?”
霍伯帮助她躺进自动医疗舱。她躺下来,摸了摸内壳层,远处控制网格出现了。她用一只手关上了盖子。
“一会儿见。”她试图用美国口音来发音。
霍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他返回去查看雷普利是否一切安好。
在他身后,自动医疗舱低声工作着。
进度报告:
发送至:维兰德-汤谷公司,科学部(参考:代码937)
日期:(未详细说明)
传送装置:(待定)
医生正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她让下一步变得太容易了。
自动医疗舱不是很隔音。
看着雷普利,霍伯却能听见卡西亚诺夫含混的叫喊声。
他转过身看到薄薄的金属带子绑住了医生的身体,缩窄了她的肩膀、胸部、腹部、臀部和腿。当它们挤压到她的伤口的时候,她疼得叫出声来。
霍伯知道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他试图打开盖子,但是它被锁上了。不管他如何触碰、按压控制面板都无济于事。
卡西亚诺夫通过玻璃盖子看见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艾什。”霍伯发出嘘声。卡西亚诺夫听不见他说的话,但是从他的嘴唇分析出了这个单词,顿时吓得呆住了。
一股柔和的蓝光充满了自动医疗舱。
“不!”她大喊道。这个词说得如此含混,霍伯只能通过她的口型得知。
一只机械手术臂从它放置的位置升起,逼近卡西亚诺夫的胸膛。
霍伯试图强行打开盖子。他匆匆举起等离子体喷枪,用手摇刀架锤击盖子的闭合处,但他只是成功地把喷枪弄弯了。
卡西亚诺夫的声音变了调,他看着她的嘴唇,努力分析着她说的单词,是霍伯。
他把喷枪转过来,瞄准自动医疗舱的盖子,接近她的脚部。如果他小心一些,只快速发射一枪,角度刚刚好,他或许可以——
蓝光发出脉冲,医疗臂的工作灯也亮起来了。在其顶端有一束高档的激光,近乎优雅地移动着,迅速割开了卡西亚诺夫的喉咙。血液被触动,迅速从伤口处喷涌出来,喷溅到自动医疗舱的内表面,又反弹到她的脸上,横扫出一片斑驳
的血点。
她被紧紧地绑住了,霍伯只知道她在挣扎,因为她的肌肉弯曲着,紧张地拉紧,她的眼睛用力向外凸。但是那些动作很快就平息了,蓝光也消退了,卡西亚诺夫再也动弹不得。
霍伯转过身,沉重地喘息着。甚至当飞船颤抖得如此剧烈之时,他的牙齿都跟着噼啪作响,他也没有移动半步。
你这个混蛋,他心里怒骂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艾什。
不知怎的,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
雷普利呻吟着,滚到一边。
“我抱住你了。”霍伯走到她身边,放下等离子体喷枪。
他把手放到雷普利的身体下面,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穿梭机在等待着他们,现在他是马里昂号飞船的最后一位幸存者了。
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