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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狗一样的下场
靳三爷竟然亲自到龙岭郡,太守本也有事欲书信急往,此时见他大驾光临,便急于府衙相迎……他虽非三江世族出身,却也出身三江书院,否则,先前那靳六娘一封书信要求成首县县令非难陆府,他不会视而不见,任由成首县令去征那荒唐的十万亩粮税。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官场之中本就擅长察言观色,更何况先前那场粮价风波引来的动荡中心便离龙岭并没有太远,那忽高忽低比风浪还急的粮价变动,有心人去咂摸,总能参透些什么。
龙岭太守心中自有计较。
谁知靳三爷一下车,竟全不客气地道:“都官人马何在,借我一用。”
龙岭太守面有不豫,三江世族再如何,他毕竟是此地父母官,治下十县,岂容一身无官职之人呼来喝去?
他只是为难道:“这出动官衙人马必要有说法……不知三爷是有何用?”
靳三爷眼睛微微眯起,安西都护府便罢了,眼前这龙岭太守是个什么玩意儿,竟也敢拿乔?!
感知到靳三爷的杀意,郭幕僚打了一个寒战,可他心知,当务之急还是该叫靳三爷处置了那批小贼,不宜节外生枝。
“太守,实不相瞒,成首县那陆府竟敢窝藏先前阖城通缉的那伙小贼,您也知先前益州都官上下皆在捉拿,三爷收到消息,特来相助,否则,若这消息传将出去,于您也不利呀,若能顺利将这伙小贼捉拿归案,亦是大人头顶大功一件!”
此话,半是冠冕堂皇半是威胁恐吓。
龙岭太守为一方官牧,可不是吃素的,他一脸的为难:“郡城中那粮铺粮价差点引得百姓骚乱,才将将镇压过,若此时都官衙役贸然离开郡城,若再出乱子可如何是好?”
口气柔和,他视线却越过郭幕僚,直直看向靳三爷。
靳三爷瞳孔一缩,郭幕僚一哆嗦,知道三爷这下是真的动了杀机,这龙岭太守当真是不知死活!哪怕是见风使舵,也不该这样吃相难看!
他只缓缓道:“三间。”
龙岭太守连连摇头道:“三爷您说的什么,下官吃朝廷奉禄,要那些粮铺做什么。”
靳三爷的面色却奇迹般地温和了许多:“三江书院的学子名额,你想要几个?”
郭幕僚低着头,仿佛突然化身为一只石像,不言不动。
龙岭太守这才真正展颜一笑:“唉,太有劳靳三爷费神了,实是家中一共四子,按书院惯例,只得一子可入书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恨不得他们个个都能聆听圣人教诲,想必三爷是能体谅的。”
靳三爷一笑置之,并未拒绝,竟是默认了。
郭幕僚只将头低下来,恨不到低到地里,只当自己不在当场。这龙岭太守当真该死,竟敢在这样的当口狮子大开口!
三江书院的名额……在整个益州,谁不知道一件事,益州学子俱出三江,不为学子,又如何能以出仕?三个三江书院的名额,加上他原本有的这一个,这几乎等同要求未来他四个儿子全部出仕……这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
但他只怕是打错了算盘,三爷是什么样的人物!现下答应了,但这太守几个儿子能不能活到入学、出仕的年纪,那便是不好说了……
不论郭幕僚心中如何想,现下看起来,这府衙内冰雪消融,一片宾主尽欢,龙岭太守只道:“些许刁民为粮价锱铢必较还敢闹事,下官已然处置,身为太守,护一方太平本是下官之职,既是那龙首还有小贼未定,先前征粮之时,县令亦报,陆府那十万亩地亦未纳粮,下官便同三爷走一趟吧。”
郭幕僚心中惊奇,这位龙岭太守当真是拉得下脸,也能弯得下腰,要得了好处,还放低了姿态,纵使三爷先前心中如何恼怒,只要对方一直如此姿态卑微,会不会翻脸,恐怕当真难说。
宾主谦让间,点起龙岭郡城都官衙役便浩浩荡荡直杀向成首县陆府,龙岭太守自会让人知会成首县令,也带上县城的衙役一起……毕竟是自己的心腹,破家的县令,陆府虽是瘦死的骆驼,顺手也能捞点什么不是?
这样浩大的声势,陆府部曲纵是增加了文化课的功课内容,但该在周遭巡逻的轮值却不会少。
当靳三爷再次下车,看到的便是陆府大门外,部曲肃列,还有陆府匾额下,被幕僚行商簇拥的一位白衣小娘。
靳三爷嘿然一笑,郭幕僚立解其意,只笑道:“成国公练军不错,余风犹在,只可惜,陆府无人哪。”
岳欣然闻言,只是一笑:“靳三爷?隔空交手小半月,只去过贵府小院,未能有缘得见,失礼。”
靳三爷的笑容登时一淡,目光落在这年纪幼小的女娘身上,语气淡淡:“你是陆府哪一个?”
随即,他自失一笑,像是自己问了个好笑的问题:“啧,不过一条小命,罢了,叫你们陆府上下出来受死吧。”
杀意之重,所有衙役立时逼近一步。
郭幕僚亦是缓声道:“三爷心慈,你们自己出来,起码还有个全尸,否则,我们冲将进去,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可不好说了。”
这样的口气令吴敬苍再也忍不住:“你们是个什么玩意儿!光天化日之下,说打说杀,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郭幕僚含笑看了一眼龙岭太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龙岭太守亦不谦逊,交易与靳三爷做完了,自然是要干活的,他只上前道:“本官奉上谕忝为龙岭郡守,你们窝藏匪徒,祸治郡治。再者你们陆府本应纳粮,却颗粒未见,违背王律……现在本官下令将你们拿下!”说着,他朝陆府上下微微一笑:“有王法了吧?”
衙役们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这陆府也真真是好笑,一门老弱妇孺,自寻死路就不说了,临死了竟还问有没有王法?益州地界,谁不知道,三江世族就是最大的王法!
吴敬苍却是冷笑,他上下打量着龙岭太守:“是吗?”
然后,吴敬苍竟侧了身,朝身后一揖:“乐大人,实是抱歉,方才未能向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介绍您,失礼失礼。”
一个面色白皙的官员连连回礼:“先生不必客气。您本是州牧大人座上贵宾,下官如何敢当。”
吴敬苍亦是十分谦逊道:“功曹史上下何等忙碌,劳动您这一番奔波,实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龙岭太守失声惊叫:“功曹?!”
靳三爷目光一凝,看向这乐姓官员,此人他依稀有些印象,不就是那姓封的软蛋带来的幕僚之一,何时竟成了功曹史了?!
一州功曹史,掌管着一州官员任调,乃是真正手握大权之人。
乐姓官员只朝这些人亮了亮官服官印,笑道:“乐某不才,日前,奉大人之令,接替了邢大人的位置,忝为益州功曹史。”
原本的功曹史姓邢……出自三江邢氏。靳三爷的面孔骤然难看。
不待这龙岭太守回过神来,乐功曹只上前一步厉声道:“龙岭太守冯江,本官传州牧之令,还不跪下听令!”
龙岭太守尚在云里雾里,靳三爷的面色却疏忽再一变,难以置信地看向这姓乐的官员。
乐功曹一亮州牧印信,龙岭太守便知对方确是奉令而来,可他亦更知晓,对方在这个关节传令……功曹都换了!这天要变!此时来的州牧之令还能有什么好令?
他面上流露恐惧之色,情不自禁看向身旁的靳三爷。
靳三爷果然未令他失望,他只冷笑:“一个功曹?谁知是真是假?”
三江世族治下的益州,封书海真以为他能翻出天去?
郭幕僚会意,立时朝龙岭太守叫道:“这些贼子诡计多端,益州城什么时候换了功曹你们谁知道!必是在拖延时日!太守大人还不快快将这些贼子拿下!”
龙岭太守背心冒汗,可他此时已经踩在了三江世族这条船上,再回不得头了!于是,他高声道:“都官听令,给我拿下这些逆子贼臣!”
衙役长刀登时出鞘,便要向里冲去!
却听乐姓官员高声怒道:“尔敢?!州牧大人有令!冯江倒行逆施,虐待百姓,纵下为乱,克扣盘剥,不堪为官!着令拿下!”
衙役登时脚步一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能在郡城中混这许多年,哪个不是老油条,个个口中发苦,这他娘地是赶上了神仙打架!到底最后如何压根不好说,可若是一个不好,冲得太前,秋后算账却少了他们的!
郭幕僚气恨:“这些贼子妄图假借州牧之意扰乱视听!靳三爷在此,哪里会不知道城中官吏更换之事!必是他们在伪装功曹,假传州牧之意!还不快把他们拿下,敢抵抗者,立时诛了!三爷可在此为你们作证!”
衙役们登时一震,三江世族的大人物在此,再如何也有他们扛,这买卖亏不了了!
乐姓官员简直气得跳脚:“你们!你们竟敢抗州牧之令!”
衙役心中嗤笑,州牧,谁不知道州牧就是个空壳软蛋,三江世族在此,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干!他们不再犹豫,长刀出鞘,一步步冲过来直直逼近,直映得陆府的牌匾上映出萤萤银光!
迫于眉睫的杀意令情形无比危急!
却听岳欣然一声轻叹:“真是不讲道理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