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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铁骑攻乾、灭晋、伐楚、逐野,
但数百年来,
真正悬在大燕头顶上的刀,
其实来自于荒漠!
这是属下根据侯爷您说的,您觉得,燕皇陛下可能还不知足,还要动兵的基础上,分析出来的,许是异想天开了,但,瑛现在,只能脑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他爹,用自己的命,给他重新铺路,他心里,其实是有压力的。
他得用自己的能力,去证明,他爹的牺牲,没错。
同时,他还不能反叛,否则,就是对不起他爹。
郑凡端起茶杯,
道:
“喝茶。”
“谢侯爷。”
孙瑛端起茶杯,茶水已凉;
但郑侯爷对茶水向来没什么追求,唯一津津乐道的,也就大泽香舌;
茶凉了,就当凉茶喝了呗,这辈子练武,身体素质很好,暂时和温水枸杞无缘。
孙瑛也是不声不响地喝着茶,他其实是喜好这些享受的,但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个。
放下茶杯,
孙瑛见郑凡还在思索,
继续道:
“侯爷,您必然是比属下更懂燕皇陛下,您比属下更清楚,陛下是怎样的一位君王。
抛开外在的一切因素,
单纯从燕皇陛下身上,
就能得出三点佐证!”
“三点?”郑凡笑了笑,将茶杯放下,“还真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啊,动辄几点几项的。”
“属下会改。”
“没事,本侯只是随口一说,你继续,哪三点。”
“第一点,陛下擅长暗中蓄势以谋雷霆,如真龙翱于苍穹,先布云,再行雷,最后,顷刻间,大雨滂沱,大地成泽。”
“说话就说话,你一个晋人,没必要这样拍马屁。”
“侯爷,其实属下是真心敬佩燕皇陛下的,真乃千古雄主。
早年,朝廷和镇北侯府对峙,双方陈兵,近乎开战,但随即就是一手马踏门阀;
燕军铁骑入乾,势如破竹,几乎打到了上京城下,但燕军主力却走南门关,踏灭半个晋地;
与楚人议和,国力民生枯竭,却以三皇子为救驾而死为借口,强行挑起国战,打得楚国一个措手不及。
由此可见,
若是要打,
那必然是挑选一个世人都猜不到的对象,
亦,
蛮族。”
“第二点。”
“第二点就是,陛下这人,性情凉薄。”
说这个评价时,孙瑛特意注意了一下郑凡的神情,见郑凡并未因自己这个大不敬之语而有什么变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
“这一点,侯爷只会比我更明白,世人都传言,陛下最喜爱六皇子,但前些年陛下是如何对待六皇子,还有种种秘辛……
这两年,
陛下先是和蛮族老王几次书信警告,而蛮族老王也在大燕几次用兵时,都未曾搅局,双方,似乎有了一种默契。
再者,蛮族小王子上供金甲、蛮刀,称陛下为伯父;
最后,
大皇子娶蛮族公主,公主诞下皇嗣,宫中极为优容对待。
大皇子因军功封侯时,本在西边的他,却封了安东侯,而处于最东方的侯爷您,则赐封为平西侯。
虽说,东南西北,象征天地四方,并不以方位为局限,但这也是流露出一种,照顾大皇子这蛮族女婿,照顾蛮族公主,以及照顾蛮族王庭面子的情绪。
要知道,
当年大成国还在时,
先皇率成国主力出关攻打野人,后方空虚之际,为何大燕没有趁机进入?
侯爷您也是随着靖南王走盛乐出天断山入雪原帮忙打了一场策应之战。
这是格局,
陛下的格局,
天子的格局!
属下不会觉得,有此格局的天子,会为了自己想要的攻乾,为了自己的一统,而去真的和蛮族眉来眼去,缓和关系,甚至,化干戈为玉帛。
陛下越是对谁好,
就越是证明将要打算对谁动刀子!
这,
就是帝王心术!”
郑凡问道:“第三点呢?”
孙瑛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
忽然浮现出半个月前的那个颖都雨夜,
他依靠在门板边,
门板另一侧,是撑着伞,坐在台阶上的老父亲。
父子二人,像是隔着一道门板,背靠背地坐着。
“第三点呢?”
老太傅问道。
“还有第三点?”门板后的孙瑛有些疑惑,“父亲,我只想到了这两点。”
“帝王心术,帝王心术,你那,还是不够。
帝王心术,指的并不是将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间,以权臣斗权臣,以派系斗派系,
不是制衡,不是拉拢,不是扶持,
不是做了这些后,
自己再安然地坐在幕后,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手段了得,可以操控住局面。
帝王心术,
不仅仅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是,
君给你机会,
让你死得其所!
这第三点,
是必须要有的,
于你,
于那位,
这第三点,都尤其重要。
江湖武夫对决,往往讲究个开场三板斧,这三板斧打得好了,以后的路,才能走得顺,才能真正的入幕,才能真正地让人家高看你一眼,将你摆在师爷谋士的位置上,而不是喝喝茶说说话聊聊天解解闷。”
“父亲,那第三点是?”
雨幕中,
孙有道笑了,
伸手,
指向了西边,
这位曾辅佐君王开创基业的宰辅之材,
以自己毕生的智慧,给出了第三点。
“若打蛮族,谁适合领兵?”
门板后头,
孙瑛马上醒悟过来,
道:
“靖南王!”
孙有道点点头,
又叹了口气,
缓缓地起身,
道:
“有这第三点,你就能成为平西侯府下得谋士了。”
“父亲,怎么可能会这般简单,父亲就笃定那位侯爷会解我禁足而且还会将我带在身边留用?
他平西侯府,
不可能缺一个谋士的。”
“儿啊。”
“父亲……”
“其实,爹一直都没怪过你,真的,爹从未怪过你自我行事,让爹的清名被玷污,其实,爹不在乎这些。
爹其实很欣慰,你小时候,爹一直留在先皇身边,为先皇谋划,疏忽了对你的管教;
但你,其实没让爹失望,真的。
阿良,是个老实的人,而爹,唯有在你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记住,
你现在这个下场,并不是因为你蠢了,你笨了;
不,
你不比爹笨,真的,你比爹年轻时,要聪明多了。
只是,
势不同了。
大势,不在晋,不在成国罢了。”
“爹……”
“爹累了,回去歇息了,昨晚,爹梦见先皇了,呵呵。”
………
“侯爷,这第三点,就是,若是要行这一场豪赌,于燕皇陛下而言,谁,最适合在这一场豪赌之中,去领兵?
谁愿意去,谁想去,谁……铁了心地要去!
谁,
去了,
不管是赢还是输,
对所有人而言,
都是一种解脱。”
郑凡的眼睛,缓缓地闭合下来。
孙瑛再次端起凉茶,准备喝水。
闭着眼的郑侯爷却开口道;
“茶凉了,四娘,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