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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谨向李东楼询问聂北遇刺那晚上王云瑶的具体情况的时候,李东楼并没有多想。
李东楼想的是王云瑶如今跟他是恋爱关系,李公谨作为他的父亲,关心一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也很正常。
故而,李东楼详细地把那一晚上王云瑶出现的前后细节都说了,重点强调王云瑶及时地接住了他,等于是间接的救他一命的那一幕。
可李公谨关心的并不是那一幕,虽然他打心底里也感谢王云瑶出手相救李东楼,可感谢是感谢,怀疑是怀疑。
李公谨问李东楼:“为何王云瑶对上杀手,杀手对她手下留情,不伤她分毫,却把你们伤的这么重呢?”
李东楼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王家剑法,因为杀手好像跟王云峙认识,进而不愿意伤害王云瑶。
但是,就算李东楼知道,李东楼也不会对李公谨说,李东楼丝毫没犹豫,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说:“可能因为云瑶是女子吧。”
李公谨道:“爹虽然不练武,可爹也知道,战场无父子之分,亦无男女之别,但凡是敌人,出手都不会留情,这个杀手对你们没有留情,那就不可能对王云瑶留情,既留了情,那就说明有问题。”
李东楼挑眉:“爹是说杀手有问题?”
李公谨看着他,说道:“不是杀手有问题,是王云瑶有问题,或者说,他二人都有问题。”
李东楼不大高兴了,为自己的女朋友辩解:“云瑶肯定没问题。”
李公谨知道自己儿子对王云瑶的心思,这些日子王云瑶得了空就会来看李东楼,二人感情如胶似漆,王云瑶这个姑娘会办事儿也会说话,而且,她还是伺候在婉贵妃身边的红人,李公谨对王云瑶是没得说的。
儿子能娶这样的女子回家,李公谨也不反对。
可若王云瑶跟随她的主子一起妄图对大殷不利,对皇上不利,那他李公谨决不允许。
李公谨沉了沉眉心,语重心肠地对儿子说道:“东楼,不是爹非要怀疑王云瑶什么,而是若杀手真与王云瑶认识,那这事儿我们就不得不重视了,皇上对婉贵妃的封后召书已经下了,婉贵妃来自晋东,她心思到底纯不纯,我们谁也不知道,也许她并无恶意,也许她心怀复仇之恨,若是前者还好,但若是后者,这封后大典就不能举行,一旦她成了大殷帝国的皇后,那皇上危亦,大殷危亦,当年领兵灭原绥晋北国的人是皇上和封昌,如今封昌离国远游,婉贵妃若复仇,就会拿皇上开刀,一旦她封后成功,又怀上了龙嗣,那后果不堪设想呀!”
李东楼原本真不想说杀手认识王家剑,认识王云峙,认识王云瑶,可听了李公谨这一番话后,李东楼就想到了最初的最初,婉贵妃还是华美人的时候,发生在烟霞殿的那一起‘药材杀人’事件,还有他值班的那天晚上,在冷宫墙头,撞见的黑衣人,以及后来的那一天,王云瑶领婉贵妃的命令出宫去看夏途归,他带王云瑶去西市买衣服,王云瑶差点儿说漏嘴的那句自曝身份的话。
遇到杀手的那天晚上,王云瑶跟冼弼在一起,那个时候李东楼只顾着吃醋了,并没有多想别的,可如今细细想一想,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却反应出一件不容置喙的事实,那就是王云瑶跟冼弼似乎太熟识了,熟识的有些不太正常。
之前烟霞殿的‘药材杀人’事件出了后,李东楼就怀疑王云瑶,怀疑华美人,后来殷玄指出冼弼也有问题,虽然‘药材杀人’这件悬案还没有侦破,可李东楼也隐约知道,这事儿跟华北娇有关,跟王云瑶有关,亦跟冼弼有关。
所以,聂北遇刺的那天晚上,王云瑶和冼弼为何又出现的那么恰巧和及时呢?
李东楼不敢想了,李东楼不愿意相信王云瑶是怀着歹意接近的他,更不愿意相信王云瑶伙同她的主子进宫,是要向皇上报仇雪恨,因为皇上灭了原绥晋北国,所以她们要来毁了大殷,毁了皇上。
李东楼面色变的极为难看,他很想说,王云瑶不是坏人,婉贵妃也不是坏人,她们不会加害皇上,不会毁了大殷。
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的心底也在隐隐地怀疑了。
不是他对王云瑶的爱不坚定,李东楼十分清楚,他爱王云瑶,此生不变,此志不渝,这一辈子,没有了王云瑶,也就没有了李东楼。
可爱情并不是他生命的全部,他还有责任,有担当,他是大殷帝国的百姓,亦是大殷帝国的禁军统领,他有责任在发现有人妄图危害大殷的时候站出来阻止,他更要肩负起保护皇上的重任。
在爱情与家国面前,没有任何可比性,对于李东楼来说,这两者都很重要,任何一个都不能失去。
那么,无法讲求公允,那就只好讲求事实了。
李东楼宁可相信王云瑶没有歹心,也不愿意去相信她怀着歹意,而要证明她是无辜的,那就得实话实说。
李东楼沉默了很久,犹豫再三,还是将杀手识得王家剑的事情说了,然后又强调一句:“王云峙当禁军教头教禁军们习武的时候有聊过他之前是混江湖的,王家剑也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能被人认出来也不奇怪,爹并不能因此而说杀手就跟王云峙有关,跟王云瑶有关,甚至联想到跟婉贵妃有关,你这叫以偏概全。”
李公谨沉声说:“是不是有关,你不知,爹也不知,那就等刑部查吧。”
李公谨看着李东楼,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继续养伤,不要多想,王云瑶来了你也不要盘问,更不要对人家使脸色,这事儿没调查清楚之前,她还是无辜的。”
李东楼说:“我知道。”
李公谨便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吃过午饭后他就直接进宫,到御书房找殷玄,直言婉贵妃不能封后。
殷玄中午没人陪,一个人吃饭心情就不大好,而吃完饭,以往都有睡午休的福利,今天也没了,他心情越发的糟糕,本来就不舒心,还来一个闹心添堵的,殷玄当即就有些怒,狼毫一甩,冷着脸说:“朕的封后召书已经颁布了,如今天下人皆知,李爱卿这个时候来对朕说不能封婉婉为后,你是想让朕当着天下人的面言而无信,嗯?”
嗯声落,手中的折子被他大力往外一抛,直接打在了李公谨的腿上,打的李公谨双腿一颤,跪了下去。
折子也跟着啪的一声重响,落在了地面。
随海赶紧去捡过来,重新放回龙桌上,然后再退回去站着。
等站稳了,随海还是没忍住,轻抬眼皮看了一眼李公谨,心里想着李大人这会儿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着,脑抽了才会来御书房惹恼皇上的吧?
他不知道皇上今天没有婉贵妃的陪伴,心情有多么的糟糕吗?
皇上不舍得去催婉贵妃,也不舍得生婉贵妃的气,更不舍得恼婉贵妃,可皇上舍得恼你气你甚至拿你当出气桶呀!
平时挺长眼色的人,今天怎么就犯抽了。
随海想不明白,虚蒙着眼看李公谨作死。
李公谨跪下去之后内心就有些打颤,他十分清楚皇上对婉贵妃已经迷恋到了骨子里,陈皇后刚走,皇上就迫不及待地要封婉贵妃为皇后,可见皇上多么急切。
这个时候说不能封婉贵妃为后,着实在与皇上对着干。
一个弄不好,丢官是小,丢命是大。
可就算知道会丢官丢命,他还是得说,身为言官,当说的时候不说,那还是言官吗?
李公谨破釜沉舟地说:“皇上,臣觉得不能封婉贵妃为皇后是因为婉贵妃接近皇上的目地可能并不单纯。”
说到这里,李公谨将今日素荷拦住他,对他说的话,以及他回去后问了李东楼,确定杀手认识王家剑,亦认识王云峙的事情说了。
李公谨忧心忡忡地道:“皇上,若这事儿是真的,那婉贵妃不单不能封后,还得被逐除皇宫,重新贬回晋东遗臣之地,永世不得踏进帝都怀城半步。”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皇上不要怪臣多言,实在是臣不能容许任何人危害皇上,危害大殷,哪怕皇上恼臣气臣,赐臣死罪,臣也要谏言,不能封婉贵妃为后。”
殷玄听到李公谨说杀手认识王家剑,认识王云峙的时候眉头微拧了一下,殷玄十分清楚杀手是陈府找来的,也知道陈府既找杀手,那一定是从江湖上找,让人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但没想到,这个杀手居然跟王云峙认识。
殷玄对江湖上的事情不大熟悉,但不熟悉不代表不能调查,之前想调查也无从调查,毕竟江湖很大,想要查一个杀手的来历,还颇为废功夫,只是,现在有了王云峙这条线,那就好查多了。
殷玄心里有了计较,却不动声色,他撑着桌沿站起身,走到李公谨面前,弯腰将他拉起来,说道:“李爱卿为朕着想,为国着想,朕很欣慰,但是,李爱卿的担忧是多余的,杀手认识的人是王云峙,不是婉贵妃,退一万步讲,杀手若真的认识婉贵妃,那也并不能说婉贵妃就有问题,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害聂北,唯有婉贵妃不会。”
李公谨道:“可是……”
殷玄道:“没有可是,朕比你清楚,你要相信朕,朕还没昏庸到被美色迷惑的地步,朕心中有数,封后召书已经下达了,各方官员也在加急操办这件事,朕不可能收回封后的召令,朕也不会收回,朕实话跟你说,婉婉一定要成为朕的皇后,谁都不能阻止。”
李公谨听着皇上这话,轻垂了垂眼皮,他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帝王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再继续接话。
李公谨当然知道皇上不昏庸,亦不昏聩。
李公谨已经做了三年多的言官,这三年多的时间里,皇上广纳善听,虽置于九五之尊之座,却极为平易近人,对待大臣们亲厚,对待后宫妃子们亲和,对待百姓们更加的用心,他是个好皇帝没错。
如今虽然宠幸婉贵妃,却也没有荒废政务,他还是很勤恳,也很自律。
但是,看着皇上没变,他其实变了,一旦牵涉到了婉贵妃的事情,他就变得极为极端。
上一回皇上册封妃贵妃,让她住在龙阳宫,李公谨去谏言了,可皇上没听,还说出不让婉贵妃住龙阳宫,那就让她住紫金宫这样的话来,如今又牵涉到婉贵妃,皇上还是那么的护她,什么叫‘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害聂北,唯有婉贵妃不会’,皇上怎么就能那么肯定婉贵妃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