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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婶搬了个凳子就坐在门口, 听到屋里的动静就轻轻敲门,问:“二小姐?你醒了吗?我是马婶, 你要什么,我来侍候。”
杨玉燕连声:“不用不用!啊, 马婶,你帮我把我今天新买的裙子拿进来吧。”
大夏天的,她出门一天, 衣服早就汗湿了,正好有新买的裙子, 她想换一身,穿干净的回去。
不一会儿,马婶敲门进来,犹豫的拿着一条裙子说:“二小姐, 这是你今天穿的,我用香炉烘过了, 不湿了, 也没有气味。你还是穿这一条好些,不然……出门一趟换了衣服,不大好。”
杨玉燕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大呼庆幸:“对对对, 好好好,我穿这一条。马婶,你帮我绑两条辫子。”
马婶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的东西,此时拿进来摆在苏先生的大书桌了, 立起妆镜,杨玉燕洗脸擦油拍粉,马婶替她把头发也梳回原样。
整齐的收拾好了,杨玉燕才赶紧往楼下跑。
听到她咚咚咚的脚步声,苏纯钧从小客厅出来,站在楼梯下迎接她,笑着说:“不着急,我开车送你回去,就说我们去逛了街吃了饭又去看了电影,出来时才知道时间晚了。”
杨玉燕伸头看外面的天色,仍是白的,但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说:“那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苏纯钧拉住她:“你才起来,喝口茶吃两块点心。放心,回去了我一定挡在你前头,我来挨骂,不叫你受罚。”
听到这话,杨玉燕才算是真的放了心。她深知祝颜舒是不好意思骂苏纯钧这个能干的未来女婿的,叫他牵着坐到沙发上,就着半温的茶尝了几块曲奇饼干。
“这味道像是汤姆蛋糕店的,他们还开着呢。”她惊讶的说。
苏纯钧替她倒茶:“开着呢,生意还不错。”
普通百姓是没活路了,可醉生梦死的人依然不少。马天保去买点心的时候,店里不少客人,除了带着女朋友过来的绅士,还有妈妈或保姆带着小孩子过来,小绅士们和小淑女们一个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面上半点不见愁苦。
世间的人事就如同海上的潮汐,有被波浪推上海滩等死的鱼虾,也有顺着潮水而来的海鸟与渔人。
近来新贵可是层出不穷呢。
比如苏先生,就是鼎鼎大名的一个新贵。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马天保去开门,一看,竟然又是王小姐。
王之娥最近瘦了很多,细细的脖子支着脑袋,肩膀上的骨头尖锐的仿佛可以刺破衣服。她的手腕也细得吓人,抱着一只包袱,穿的竟然是一件普通的、没有花纹的棉布衣服,还不是裙子,而是上袄下裤的下人衣服打扮。
马天保连忙关上门,自己出来跟她说:“王小姐,你不能再来了,苏先生听我说过以后很生气。而且,你不知道,你大哥的事已经办成了,你回去告诉你家里人,他们就不会怪你了。”
王之娥第一次听说王万川的事已经办成了,这让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太好了,太好了。马大哥,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但我是真心要做丫头的,求你再帮我求求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抓住马天保的胳膊说。
马天保看她比上一回来的时候要瘦得多,问她:“你家里人打你了?”
王之娥摇摇头,抱紧怀里的包袱:“没有,老爷和太太都没有打我。”她的眼睛里滚出眼泪,整个人都有些怔怔的,“是我四妹,我四妹听到太太说,要把我给放贷的人抵债。”
马天保听到也怔住了。并非是他没有听过卖儿卖女的事,但是他以为王家是个有钱人家。
“抵债?你家欠钱了?”他不由得问。
王之娥仍是摇头:“我家放过印子钱,后来钱收不回来,我家就把债条都抵给了放贷的换钱,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四妹听到说,太太不想给放贷的钱,就想把我嫁过去。”
街上行人稀少。
马天保看看天色,对王之娥说:“现在苏先生和二小姐都在,你不要作声,我悄悄领你进去,等苏先生走了,我再送你回家。”
王之娥吓得发抖:“马大哥,你别送我回去。”
马婶看马天保一直不回来,出来看看,见到王之娥在这里拉住马天保的手不放,气得骂马天保:“叫你做事总是慢吞吞的!关个门这么大半天,快进去。”
王之娥赶紧放开马天保,对马婶她就不敢求了,因为马婶对她一向不假辞色。
马婶说:“王小姐,我给你叫一辆黄包车吧。”
王之娥:“马婶,我想……”
马婶:“王小姐,替自己存些体面吧。这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没有硬要赖上人家的道理。你就算要自甘下践,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成全你。”
马婶的话说的很重,王之娥闺阁女流,根本没听过这么重的话,立刻就羞得无地自容。
马婶到底是在金公馆历练过的,怎么赶恶客也是得心应手。她一心向着自家二小姐,自然不愿意引狼入室。
马天保拉住马婶,小声把王之娥的事讲给她听。
马婶一听就骂他:“你糊涂了!她都要嫁人了,你敢留下她就等着被人告拐骗吧!”马婶再对王之娥说:“王小姐,你父母给你寻的婚事,不论好坏,都没有外人说话的余地。我们实在是帮不了你,还请见谅。”
王之娥没有多少智慧与见识,她只知道因为她没能当上苏先生的妾,就得罪了大哥、老爷、太太和全家。她想补救这个错误,就只能一再的来求苏先生收下她,不做妾,做丫头。如果连丫头都做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她被马婶驱赶,又得不到马天保的帮助,只好慢慢的走远,站在街角往这边期望的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