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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曾经的无生教南境总坛,控扼西南香火的神道现世信标,燕云山地宫建设得很见规格。
张教祖那种人,当然不会有固定的居所。但曾经的那些个法王什么的,经常盘桓此殿。
此宫深入地底,森幽冷峻。当然敛元敛气,也自藏风藏水,难为外人所察。
自无生教祖魂飞魄散,无生教瓦解于一夜之间。这残破的燕云山地宫,也在最后一波监察的修士撤走之后,归于死寂。
蛛网暗结,地水漫溢,成了蛇虫鼠蚁的家园。
在拆分为日夜的数年时光里,再没有人气沾染这里。
只有潮气暗流,残怨结幽。
直到某个时刻——
嘀嗒。
一滴暗红色的鲜血,穿行在新鲜的泥土之中,在漫长的旅途之后终于抵达终点,挤出穹顶的裂隙,就这样滴落下来。
落在地砖被轰碎之后蚀成的暗渠里,于幽幽的地下水中,泛起了涟漪。
……
……
楚天子誓灭南斗殿,一令出而四方动、万军行。
南斗殿堂堂天下大宗,未见半点还手之力,在十天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被扫清南域所有明面上的经营,锁境待宰。
“域内有敢名南斗者,皆从罪,尽绳之!”
楚国霸南域,可不是百十年。
此事在整个现世掀起轩然大波,暗涌遍及诸域,涟漪何止东西?但天下诸方势力,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当世真人屈仲吾,乃大楚屈氏旁支。当然,能修到洞真境界,他这一支,也早归主脉。他的嫡脉子孙,都能享受虞国公府主脉子弟的权益。
灭一个南斗殿,恶面一军足矣。
屈仲吾这样的世家强者随军出手,与其说是查缺补漏,倒不如说是为了震慑四方。
但由于南斗殿家大业大,在楚国暴起发难之前,就有不少门人散在四方,楚国撒下的这张渔网就算再大再密,也总有几只漏网的鱼。
这时候就需要大军之外的强者去追缉了。
比如被斗昭一路追到天外才斩杀的天同真人。
比如在楚国行动之前,就已经匿迹销声的天机真人、七杀真人。
南斗六真里,剩下的三真,司命、天梁、天相,都和南斗殿主长生君一起,被堵死在南斗秘境里。
所以外逃的大鱼,其实就只剩下两只。
一个是当今真人算力第一,一个是当今真人杀力第一。
虽则很多人笑称,南斗殿里的第一都是等来的,但也只是相对于那些横贯古今、毫无争议的存在而言。
作为真人,他们是当之无愧的顶级强者。
屈仲吾出来抓人,身上是带了大楚圣旨以及虞国公令,借助大楚国势,堂皇碾压。而战事一起,还有楚国真君能够随时支援——此次灭宗,楚国做好了镇压任何一方援手势力的准备。
所以他追寻起线索来,也不怎么顾忌。
但眼下有个比他更不懂顾忌的人——
脊开二十四重天的武夫钟离炎,莽撞地杀进这片天空。肆无忌惮地展现气血,烧灼得空间都微微扭曲。气机滚动如怒海,整个人炙烈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球。
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在怒吼着一句话:我乃武道真人也!
南域不是没有武道真人,屈仲吾也亲自接触过。魏国大将军吴询,便是脊开二十六重天的武道强者,与当世武道第一人王骜,都是只差一步就能证道绝巅。
但像钟离炎这般“显眼”的武道真人,屈仲吾确实是第一次见。
以前没有,只是因为钟离炎没成真。
这小子修为飞跃,但脑子好像还是没变。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贯彻本真、始终如一”了。
严格来说,这里已经是越国的地界。
屈仲吾寻“南斗贼”到这里来,当然有他必须要来的原因。南域霸主,也有霸道的资格。
可就算是身揣圣旨、腰悬虞国公令的他,也是轻装简从,低调入境。哪有钟离炎这么嚣张!
你多少要顾忌一下越国人的心情吧?
“屈真人!”钟离炎热情地先打招呼。
屈仲吾挤出一丝长辈对晚辈的笑:“阿炎,你这是?”
钟离炎大大咧咧地道:“听说你这边抓到了任秋离的线索!我来帮伱擒贼!”
屈仲吾愕然:“此次征调,军中无你啊。”
钟离炎一挥手:“我钟离炎精忠报国,岂受于条条框框?天下兴亡,天骄有责;国家大事,不征而往!”
屈仲吾扶额而叹:“灭区区一个南斗殿,倒也没到全民皆征的时候。朝廷自有布局,而且你这……肇甲兄知道这件事情吗?”
钟离炎飞落下来,满不在乎地道:“他老了,往后我家的事情我做主!”
“真的吗?”屈仲吾问。
“今天不是,明天也是,明天后天,早晚的事!”钟离炎含糊带过了,积极地道:“屈真人,那贼厮在哪边?我为你打个先锋!”
屈仲吾正要找理由拒绝,忽然心念一动,扭头看去。
一身便服的高政,恰从云空落下,身法飘渺,不见烟火气。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贵客登门,高某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屈仲吾微笑着道:“是高兄啊,我还以为会是龚知良过来。”
龚知良是越国今相,高政是越国退隐之相,屈仲吾这话,不无质询权责之意。
“咱们不是相熟一些么?有什么话也更方便聊。”高政笑容不改:“南斗殿敢犯大逆,受诛不冤。屈兄,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屈真人,事态紧急。”钟离炎在一旁听得不耐烦,这些个老家伙,说起话来云山雾罩,就喜欢瞎绕,绕来绕去也没个重点,全让你猜,多浪费时间!他这次好不容易抢到先机,回头叫斗昭知道信了,可怎么好?
“屈真人你看是不是——”话说到半截,钟离炎就感觉自己手上多了个东西。
屈仲吾笑着道:“你自己去忙吧,我陪高真人聊两句。”
高政不置可否,只淡笑着看过来。
钟离炎管不得那许多,当即拔身而起,轰轰隆隆,如雷霆过野,似流星掠空。
屈仲吾道:“年轻人性子急,高真人莫要见怪。”
“不会,当然不会。”高政笑道:“谁还没有年轻过呢?我年轻的时候比他还急。那年问道暮鼓书院,陈宗师见了我就摇头。”
屈仲吾那年是在场的,他只是饶有深意地道:“这家伙的性子,还需要世事来磨。”
“玉器须琢,铁器须磨。”高政道:“但琢而易碎,磨而易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