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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定各项事宜,县城的房子很好卖,他们放出口风的第三天就卖出去了,一套卖给执着的赵老爷子,一套卖给他的多年老友。
拿到钱,开工前一天,一家三口去地皮上看了又看,虽然还只是一片荒地,可他们仿佛已经看见房子的模样啦!
从明天开始,他们的大房子就要平地而起啦!
小地精像个小干部似的,背着手在划定的区域内,沿着石灰线走了一圈,各个方位的风水都感受了一下,嗯,很好!真真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她以后肯定能挣大钱过好日子,爸爸妈妈肯定能事业顺利一帆风顺,爷爷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这块地皮位于两个村庄之间,距离大马路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百米,如果半年后上大河口中学的话,距离学校也不远,顺着大马路走十五分钟,骑车几分钟就行。
去市里有公共汽车坐,到时候无论去哪个学校她都非常方便,能跟好朋友们一起啦。
崔家人听说这消息,也纷纷赶来问钱够吗,要不要帮忙,他们原本就有点家底,三个儿子现在都有固定收入,一口气拿出一两千块钱也不是问题。
三口人很感激他们的鼎力相助,但也知道别人越是这样,他们越不能为难他们。毕竟,两老愿意帮他们,是把阿柔当闺女,三个伯伯愿意施以援手,是看幺妹面子,而三个伯娘们,借是人情,不借也是天经地义。
现在,眼看着有农民往城里流动,她们的心也不踏实了。有钱,城里又有房子,五光十色的城里生活在召唤着她们,总想进来做点啥,才对得起兜里那几百块钱。
按照春晖走前的交待,到今年秋收后,全国很多地方就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按照人头,崔家应该能分到不少土地,到时候一颗粮也不种,全种成西瓜和荷兰豆,明年攒够本钱,就能进城做生意了。
而买荷兰豆种子,这是一笔大钱。
现在,靠着卖荷兰豆,牛屎沟已经还了两万多贷款,连本带利只剩两万了,这让全村人都看到了希望!荷兰豆是真正的经济作物!其他生产队看见,也摩拳擦掌有样学样,听说一年能种三季,全都整地准备赶夏季豆呢。
唯一苦恼的是,买不着豌豆种。
牛屎沟的种子本是顾学章替他们找来的,花了不知多少力气,其他队想单靠几个农民搞来那是不可能的。想从牛屎沟买二代种子?傻子才会卖他们呢!
当初为了抢水可是差点打起来的几个村,凭啥给他们?就是一百块一斤也不卖!甚至,为了防范对方偷种子,全体社员自发自愿的二十四小时值守豆田,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全村出动,到时候武斗就是他们有理。
开玩笑,你来我田里偷东西,揍你怎么着?
涉及到全村利益的时候,没有人会傻傻的出来和稀泥,其他生产队要种可以,等牛屎沟先种一年,种满三季后随你爱咋咋。当年的黑皮西瓜,他们就是吃了张爱国这“汉奸”的亏,明明是牛屎沟独有的东西,其他村一种,价格就垮了。
话说回来,刘惠和崔老太进城,还十分大方的给他们带来两斤荷兰豆。去掉蒂和筋,薄薄的切几片香肠,爆炒出来特别清香。
嫩绿的豆荚,脆脆的香甜口感,谁能拒绝这样的美味呢?
就着这样的美味,崔绿真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把刘惠给吓到了,“这孩子咋越来越能吃了,不怕长胖吗?”
崔老太白她一眼,“胖是福气,你懂个屁!”
刘惠脸色讪讪的,“我是说咱们幺妹生得这么好看,要是长胖多可惜啊。”
“有啥可惜的?她又不说亲,胖点又能怎么着?”
得,刘惠闭嘴了,但凡谁说幺妹一句不好,那就是戳婆婆的肺管子!毫无家庭地位的刘惠站起来,在他们的“小麻雀”里转悠,心里颇不是滋味。
明明她也是崔家人,也生三个孩子了,还三个都挺出息,可为啥就是没有家庭地位呢?公婆看不上,动不动就凶她,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留。丈夫闺女也看不上她,十句里有八句都是给她添堵……现在就连妯娌也瞎看不起人!
等她走开,崔老太才叹口气,“绿真别跟你大伯娘计较,她最近心情也不好嘞。”
“咋啦?”黄柔给老太太倒了水,用油纸包给装出几斤咸鱼虾米,忙盖房子的事儿,自从广州回来后还没回过牛屎沟呢。
崔老太撇撇嘴,“还不是春晖妈闹的。”
原来,王大姐在煤矿有内部关系,给弄了几吨特需煤出来,现在准备卖到邻市去,那边农民种烤烟,马上就到夏季,是烟叶采摘烘烤的关键时期,到时候对煤炭的需求量肯定很大。
烤烟不像别的行业高精尖,对煤炭种类精度和含硫量要求不是那么高,只要能发热就能用。弄过去比煤炭门市部的价格便宜几分钱,多的是人买,这基本上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可问题是,王大姐和曹姐夫都在单位当领导,没时间出去卖,找其他人他们又不放心,就想让王二妹和崔建党合伙,他们负责卖,到时候给他们分红。
每斤煤炭给一分钱,十斤一角,卖出去一吨煤炭就是二十块,那些种烤烟的生产队,哪个队不是几十吨的买?要能卖二十个生产队,那就是好几千的利润!
王二妹躺炕上,悄悄跟崔建党商量的。谁知刘惠起夜上厕所,给猫窗子下听见了……这,你就说寻常的有自尊心的四十岁妇女,谁会去听小叔子和妯娌的墙根吧!
这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更不是人干的事儿还在后头呢,她居然跑人曹家去毛遂自荐,给王大姐和曹姐夫说他们的亲妹夫崔建党要工作没时间,她男人崔建国有的是时间,人脉又广,肯定能把他们的煤炭卖出去!
王大姐没想到,过年时候随口一提的让她来做客,她还真就跑来了,还是当面戳穿他们的事儿!私自倒卖特价煤可不是光彩事儿啊,这婆娘真是情商为负,一点儿也不担心别人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王大姐肯定不答应,但看在她来也来了,又怕她大嘴巴嚷嚷出去,只得半推半就答应,让她跟王二妹一起卖,背地里肯定要说妹妹几句,怎么这么私密的事让这婆娘知道了,这不是害人嘛!
王二妹回家去,气不过跟刘惠吵了一架。
隐忍二十年了,这不着调的妯娌她受不了了!
王二妹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这么多年被春晖劝着,能忍则忍,小事情都不跟刘惠计较。可这次,她居然偷听墙角不算,还死不要脸的闹到姐姐家去,就是压根不把她王二妹放眼里!
妯娌俩吵架的时候,陈芝麻烂谷子,从二十年前结婚当天扯到现在,谁都觉着自己在这家里吃了亏,谁都干得比别人多吃得比别人少……刘惠干脆破罐破摔,把曹姐夫偷卖特价煤的事嚷嚷出来。
于是,曹姐夫一怒之下,这生意谁也别想做了。
全家人都说这事刘惠做得不对,在家里处处受气,王二妹真是吃了她的心都有!待不下去只好撺掇婆婆来阿柔这儿躲两天清静,反正摘荷兰豆人家也嫌她粗手笨脚,挑大粪她又嫌臭。
黄柔一听,那可真是……活该。
本来,悠着点大家都有得挣,比一年在田地里苦哈哈的轻松多了,偏她要把盘子打翻,谁也别想吃。而最难做的莫过于王大姐,她在夫家跟妹妹眼里搞得里外不是人。
“我看春晖她姨妈以前挺能干,咋今年跟变了个人一样,怪怪的。”
黄柔附和,“可不是嘛。”本来都做到她那样的职位,老公又是副矿长的人,应该是一片岁月静好坐看云卷云舒的官太太呀,咋一会儿给儿子娶个农村姑娘,一会儿又戳黄老公的事。
当然,毕竟这跟自家也没多大关系,黄柔把咸鱼打包好,对着里屋说:“大嫂要没事这几天就帮我们做饭,每天算你一块钱怎么样?”
刘惠兔子似的跑出来,“一家人说啥工钱不工钱的,我也不……不过,一块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黄柔和崔老太都笑了,你说这人这脾气真的是,见钱眼开!当然,她贪小便宜爱听墙根是坏毛病,可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刘惠做饭手艺不错,尤其是给工人做的,很知道怎么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大限度的肥肉,干苦力的谁耐烦吃瘦肉啊?
她能把半斤肥肉做得一锅都是亮汪汪的油汤,还能让所有工人都摸到两片肥肉吃,为了买两斤好肥肉她能天不亮就去肉联厂排队,甚至为了抢油多又够味儿的猪大肠她能凌晨五点就去守着……让她来给工人做饭,一面是缓解她和王二妹的矛盾,别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一面也是替自己省事。
黄柔跟她们做了十多年妯娌,非常清楚她们各自的脾气。
春季学期开学半个月后,黄柔接到一纸调令,要去市机关小学当副校长了!
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高兴坏了!机关小学里头,学生少,事情少,工资还高,最主要是阳城市前两届教育局局长都是机关小学出去的,整个教育系统流传着“进了机关小学就是一只脚踏进教育局”的传言,这是多么令人开心和振奋的事呀!
崔绿真现在学校里,更是横着走啦,她才不要跟着妈妈去机关小学呢。
爸爸中午不回家,妈妈也调到市里,她一个人在家,正好大伯娘帮忙做饭,每天放学到家就有美味的饭菜等着她,一荤一素一个汤,素菜是各种应季蔬菜,炒的,凉拌的,知道她不爱吃肥肉,刘惠每天去肉联厂蹲守的时候就专门给她切一只最新鲜的猪腰子或者二两猪肝猪肚猪心猪舌头。
炒完工人们的肥肉,就着油汪汪的大锅再给她炒荤菜,她再骑着自行车给工人们送饭,回到家的时候崔绿真也刚放学。两个人一起吃完,她也不让幺妹收拾洗刷,赶她上床睡午觉,一个人将锅碗瓢盆收拾干净。
甚至,她做菜的多样性,几乎从不重复性,让崔绿真幸福死了!
这可比妈妈做的还好吃呀!妈妈只会做瘦肉和五花,这些肠啊肚的做不来,可猪身上最好吃的不就是这几样吗?
吃猪下水上瘾的小地精哟,睡觉都能笑醒。
下午两口子下班,顾三去学校接了老婆,再一起回来,骑到工地上顺便去看看进度,监督倒是不用监督的,因为他们请的工程队是崔建国介绍的,是另外一个村社员们自个儿组建出来找活干的,为人老实又勤快,也不会偷工减料。
这天,两口子刚到家,忽然就有人“砰砰砰”的砸门来了,不止砸,还带踢的,将外头的防盗门震得摇摇欲坠。
顾学章十分不爽地竖起眉毛,心道这是哪个王八蛋,等他出去非得揍死他不可!
谁知,门口站着的却是两个年轻人,牛高马大,粗眉大眼,膀大腰圆。
从五官相似度上来看,应该是兄弟俩。他只觉着眼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
“崔幺妹,幺妹你快出来!”那个带头的大小伙子,一张大脸像敷着层猪油,油腻腻的怪难受。
崔绿真正在自己房间里看书,是爸爸新带回来的《汤姆叔叔的小屋》,传说中在大洋彼岸最为畅销的,广泛流行的政治小说。
是的,别看名字很像童话故事,可本质却是讨论美国根深蒂固的黑人奴隶制的政治小说,一般图书馆和新华书店是没有的,这本还是顾学章的同事的朋友,有亲戚在海外,从海外带回来偷偷流传着看的,泛黄的纸张不知被多少人翻过,还包了个“红岩”的封皮。
小丫头看得可入迷了,压根不知道门口发生了什么。
顾学章把手一叉,挡在门框上,让他们闯不进去,“你谁,找我闺女啥事?”
这冷冷的声音,让兄弟俩的气势瞬间没了,“叔,顾三叔,我们来找幺妹她妈。”
“对,我们找黄阿姨。”
顾学章皱眉,依然不让,冷冷地问:“你们谁?”
“我叫杨爱卫,我弟弟叫样爱生,我爸叫杨发财,叔还记得吗?”油腻男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听过顾三的事迹,知道不敢惹他,现在看来还是一样啊,甚至比以前还多了分霸气,干部的霸气。这是真正的干部领导,可不是他们爸爸那样的“混不吝”,光嘴上叫嚷嚷,手底下没两分真本事。
顾学章不说话,继续冷静的看着他们,“我只警告你们一次,再来踢我家门,你们等着。”
“对,对不起顾三叔,我们是太着急了,急着找黄阿姨。”后头的样爱生似乎更能听懂人话似的。
可他的赔礼道歉并未换来顾学章的松手,他依然门神似的卡在那儿,“找黄阿姨就黄阿姨,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们凶我家崔绿真,你们走着看。”
样爱生咽了口唾沫,要知道这凶神恶煞的在家,他们哪儿赶呀?这不是听说他们盖房子,估摸着他去监工了才来的。
黄柔正在厨房洗菜,伸出头道:“谁来了呀,快让人进来呗。”
“黄阿姨,我是样爱生你还记得吗?”头却不住的往里伸,想要看见某个人。
黄柔一顿,人倒是记得,可样貌变化太大,看着像十七八岁大小伙子,不说名字她还真认不出了。
“黄阿姨今天看见我妈没?我妈和我弟秋生。”
黄柔更吃惊了,她跟周树莲已经多年不来往了,怎么找她找到这儿来了。“没看见,怎么了?”
原来,周树莲和小老三杨秋生啊,已经失踪一天了。
是的,失踪“一天”。自从她跟张爱国的事不清不楚的爆出来后,虽然没证据,可杨老太和杨发财心里发毛,看她跟看犯人似的严实,平时上菜市场买个菜都得掐着时间,哪天跟哪个男人多说两句话他都要揍她一顿。
周树莲现在不上班,也不用种地,哪儿都去不了,就天天带着孩子在厂里四处闲逛,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人闲话,关键她在人际交往上还真有两把刷子,把厂里领导太太团们哄得眉开眼笑,尤其是刘珍。
两个人简直相见恨晚,没见几次面就引为知己,恨不得同吃同住。
黄柔出于好心提醒道:“有没有去胡厂长家找过?”
兄弟俩一愣,“胡峻家吗?”
黄柔这才发现,他们好像不知道他们妈妈跟刘珍来往密切,她不想多管闲事,尤其是周树莲的事,干脆推过去了。就这么两个大活人,还能真失踪不成?
说不定又是杨发财打她,她躲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