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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都不反对了,得,干就干!星期一办完挂靠手续,崔建国直接上市邮局和电话公司交钱,下午就有人来安装电话机了。当然,他不会开车子,不然还挺想把大黄发开出去过过瘾的。

没两天,电话线通了,所有人把电话号码背了几遍,熟记在心,以后啊,哪怕是去到外省,有困难也能打回家了。甚至,为了伺候这部昂贵异常的小家伙,黄宝能家大小子干脆直接搬来厂里住,就睡电话机旁。

众人大笑,这小子急啥,电话机自从安上还从没响过呢。

崔绿真写出去四面八方报信的信,北京和广州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打回来呢。

几个孩子好奇的拿起听筒,听着里头“嘟嘟嘟”的声音,仿佛听见了来自地心的心跳,一个个兴奋得哇哇大叫!这日子啊,真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啦!

而,黄永贵打去各大供货商那儿报信的电话,很快就收到了回音——电话响了!

一开始是两天能响一次,后来是一天一次,最近直接到一天两三次!有供货商的,也有老客户的,因为彼此信得过,直接在电话里下单,黄大小子拿着笔“唰唰唰”记录下来,客户姓名,联系方式,皮包数量,要求,价格,交货时间……记完再给对方念一遍,核对完毕,马上生产!

当然,这是对双方都能信得过的老客户,新客户或者信誉不行的,他软磨硬泡也要让人亲自带着钱过来一趟。这小子虽然只念到初中,可嘴巴实在厉害,跟当年的刘向前有得一拼,自己拉来不少单子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讨论电视剧,大家又多了一个话题,电话机和这位繁忙的话务员。正说着,黄卫红这话务员又跑来了,“黄老师,找您的电话。”

黄柔已经走不了那么远了,崔绿真自告奋勇去帮妈妈接,她以为是妈妈的学校打来的,还揣上个小本子,如果有什么工作交接内容的话,她一定把每一句话记下来。

厂房离家不远,跑快点二十多秒就能到达。

可谁知接起电话,里头却没声音了。

“喂?请问是哪一位老师找我妈妈,我妈妈不方便,我来帮她接,我会转达给她的。”她甜糯糯的说。

电话里只有电流的“滋滋”声。

她疑惑极了,莫非是等不及就挂了?可这电话看不见归属地和来电号码,也不知道是谁打的,就算要回过去也不知道该打给谁。

“你,你是崔绿真吗?”就在她准备挂断的时候,电流声里忽然夹杂着一把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绿真一愣,“是哒,爷爷您是谁呀?我认识您吗?”她潜意识里觉着,这一定是她家什么亲戚,所以说话一点儿也不见外。

对方爽朗一笑,只不过笑声也挺沙哑的,“你妈妈好吗?”

“好哒,妈妈马上就要生小弟弟啦!”她非常自豪的说。

谁知道对方却又顿了顿,半天没声音。

“爷爷您怎么不说话呀?如果是有特别急的事,您能等一下吗?我去扶我妈妈过来接电话,您不要挂哟。”

对方沉默片刻,“不用了,照顾好她,再见……嘟嘟嘟……”

绿真更奇怪了,到底是谁打来的呢?一时惊诧,居然都忘记记录笔记本啦。

跑回家,她把这几句话如实传达给妈妈,谁知黄柔听了却面色一变,激动得涨红了脸,“是,是不是一口北京腔?就是你田叔叔和杨爷爷那样的口音。”

幺妹点头,还真是诶,像普通话,但比普通话又多了一种胡同味儿。

“是我爸,我爸他,他不是……”黄柔一把抓住丈夫的袖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绿真一愣,那不就是她的外公吗?听声音,外公是位很好的老人呢!可是她不知道外公的电话号码呀?早知道刚才就问清楚的,她真是太笨啦!

忽然,不知是太激动了,还是瓜熟蒂落的时候到了,黄柔忽然“哎哟”一声,抱着肚子差点软软的倒下去,顾学章赶紧扶住她,“是不是要生了?”

黄柔疼得说不出话来,在座的女人们除了陈丽华,都是有生产经验的,“赶紧,学章去开车,我们抱阿柔出去。”

崔建国和顾二一个抬肩膀,一个抬腿,将她抬到面包车上,刘惠跑他们卧室,收拾了几样衣物,几条卫生带,王二妹从婆婆屋里找出早早准备好的尿布和孩子小衣服,林巧珍跑回房拿钱,家里顿时乱了。

幺妹心头一跳,妈妈要生了!

立马跳上车,跟着奶奶和几个伯娘坐妈妈身旁,替她挡着车滚下去。

黄柔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裤腿上有分不清是羊水还是血的液体流下来,很快就浸湿了汽车坐垫。顾学章几乎是开火箭的速度,颤抖着双手,将车子“飞”进市医院。

她经常来市医院检查,产科的人都认识这位双胞胎孕妇,人一来就立马被送进了手术室,剖腹产是预定的,黄柔敢顺,医生也不让顺。况且,这年代可不用控制剖腹率,生孩子开刀还是一种有钱人才能体会的“时尚”呢。

主刀医师是早就联系好的,具有近三十年的接生经验,眼看医师跟着进去,顾学章的心就落回两分,一大家子在手术室门口守着,或坐或站,或靠墙蹲着。

崔老太急得团团转,走来走去,忍不住埋怨道:“都说早些来开刀,阿柔咋就这么犟。”

刘惠几个妯娌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话找话,问幺妹:“你妈妈肚子里小弟弟小妹妹怎么样?是弟弟大还是妹妹大?”

幺妹这几个月跟弟弟妹妹“交流”不少,知道是弟弟大,妹妹小,不过这是看身子大小,谁先出来还不知道。

大家一听,乐了,那就是兄妹俩。有个哥哥在前头护着,是挺好的。

自从妈妈进了手术室,幺妹就在用灵力帮助她,一面安抚弟弟妹妹让他们别着急,别抢,一个一个慢慢来,一面也用灵力减轻妈妈疼痛,让妈妈保持体力,保持神智清醒。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主刀大夫洗好手,戴着手套进手术室,“产妇麻醉没?”

麻醉师苦着脸说:“她,她不让上麻醉。”

大夫把脸一板,“黄柔同志,你这个想顺产是几乎不可能的,你的两个胎儿发育得太大,又是高龄产妇,必须剖腹产,必须立马进行手术,不然……”话未说完,脸色一变,只见助产士尴尬的指了指产床。

那里,一个孩子头露出来了,而产妇居然没叫没喊,只是微笑的看着她。

大夫被吓坏了,“你……你不疼吗?”

黄柔摇摇头。

大夫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那你知道你正在干啥吗?”

“生孩子。”黄柔指了指,“先出来的儿子还是闺女?”

“闺,闺女。”

……

这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生产过程,没有上麻醉,产妇不哭不叫,产程十分顺利,十分……嗯,迅速。两个孩子十分钟不到,就顺顺溜溜生下来了。

接生过无数次的众医师:“……”

就她那小身板,那么小大的盆骨,那么大的胎儿,还是俩……大家一致怀疑,黄柔同志是不是没有痛觉。

或者说,痛到极限,痛觉就失灵了?

里头传来两声孩子的哭声,外头众人松了口气,崔老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很快,两名护士脸色复杂的抱着洗干净的孩子出来了,“先出生的是女孩,后出生的是男孩。”

可顾学章看她脸色,忽然心头一痛,也没来得及看儿女一眼,“大人呢?大人怎么样?是不是……”

“大人……也挺好的。”护士神色依然复杂。

幺妹也没来得及看弟弟妹妹,随时注意着护士的脸色,“护士姐姐,我妈妈怎么啦?”

“没事没事,你妈妈没事,也没剖腹,是顺产的。”太顺了,顺得众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幺妹不放心,用灵力试探一下,妈妈呼吸平静,脉率心跳都正常,也没有大出血,应该是没事的。

护士看她挺可爱,心生好感,“真没事,观察一会儿就能送回病房了。”

刘惠凑过去看孩子,“这是妹妹吧?长得可真好!”

幺妹终于有心思看过来了,“大伯娘不是妹妹哟,是姐姐,小姐姐,那个是小弟弟。”

“害,你这娃,双胞胎嘛,就让男娃当哥哥,会照顾妹妹,反正他们又不知道谁先生谁后生。”

幺妹较真道:“知道,他们会知道的,咱们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先生的就是大的……弟弟也能保护姐姐呀。”

“对,你就话多,一边儿去。”崔老太爱怜的抱起男孩,小心翼翼掀开襁褓,看见那双腿之间的小雀儿,心里喜欢得跟啥似的,当真是眉开眼笑。

他们老崔家,可终于有个男丁啦!带把儿的!

王二妹和刘惠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木讷的林巧珍,妯娌三个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看吧,都怪她们肚皮不争气了现在才让婆婆把外姓的当孙子,这份荣誉本该属于姓崔的!

害,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咋就没个动静呢?于是,本来已经死心塌地守着闺女过日子的妯娌们,此时又动了那颗想生儿子的心,再试试呗?万一就怀上了呢?

毕竟,阿柔的年纪都能生,她们也没大几岁不是。

崔老太可没心思管她们怎么想,她只是非常怜爱,非常满足的亲了亲小孙子,也没冷落小孙女,直到护士说要送回新生儿病房观察,她才把孩子还回去。

虽然是非常顺利的顺产,可终究是双胞胎,怕发育有问题啥的,要观察几天再说。没一会儿,黄柔也被推出来了,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可精气神还不错,只是比较疲累。

大家忙围上去,问她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她摇摇头,两只手被丈夫和女儿握住。

她先看向女儿,她最懂事最可爱最聪明的小丫头,“妈妈没事,谢谢你哟。”

又看向丈夫,“我没事了,别担心。”

顾学章知道她有话要跟闺女说,所以送回病房后就主动给她俩留下空间,自己跑前跑后的报喜,还得交费,准备过几天出院的月子房。

崔老太的意思是就用一楼现在住着那间,可他嫌一楼雨天会潮湿,对产妇坐月子不好,会落下月子病,又怕下雨声会吵到孩子,思来想去只有二楼的最合适,就是没有独立卫生间,洗漱不方便。

总不能跑一楼去。于是,当天赶紧安排几个伯哥,让他们请工人在二楼幺妹旁边那间房里修一套独立卫浴出来。又给装了一套厚实的遮光性非常强的窗帘,在灯泡上蒙一层报纸,怕刺到新生儿的眼睛。

平时大大咧咧一男人,办起这些事来还有模有样,让崔老太都无话可说。

病房里,黄柔一直握着闺女的手不放,笑眯眯的看着她。

“妈妈,你还疼吗?”

“不疼啦,一点儿也不疼,我知道是你帮了妈妈。”

绿真腼腆的笑笑,她已经好久没被妈妈夸过啦。最近两年,随着她上初中,妈妈工作越来越忙,她们没有了以前小时候那样粘乎乎的时候了,可爱依然在。

“绿真,妈妈今年是不是忽略了你?”

“没有呀。”

黄柔怀孕怀得挺艰难,孕吐严重,前几个月基本在床上躺过来的,闺女每天放学回家跟她打声招呼就开始写作业,也不用她监督,除了吃饭和饭后洗脚,她也没时间跟闺女好好聊个天。小丫头遇到什么事也不打扰她,贴心是挺贴心的,可她总觉着,没有小时候那股黏糊劲儿了。

心里有点微微的遗憾。

“妈妈,因为我长大了呀,我有了朋友,我变勇敢啦。”

那个睡觉要摸着妈妈nienie的奶娃娃是她。

见不到妈妈就哭鼻子,挂在妈妈身上不愿下来的胖娃娃是她。

受了卫老师的委屈就哭哭啼啼告状的小孩也是她。

“现在,独立的崔绿真也是我呀。”她口齿伶俐的说,脸上一点失落和难过都没有。

黄柔探寻半天,确信她是真的没有被冷落的感觉,一时竟然说不出自己的心情了,是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不知道,她曾经希望她就那么大,永远在她怀里不要长大,曾经也希望她快快长大,迫不及待想要看她长大的模样……可时光就是在这种互相矛盾的纠结里,慢慢逝去。

一眨眼,无论她愿不愿意,孩子就这么大了。

绿真把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妈妈有三个孩子,可我只有一个妈妈呀,我的爱会全部都给你哟。”

黄柔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谁说父母对儿女的爱是全心全意的?其实孩子对父母更是全心全意不图回报!

小嫩手帮她揩泪,故作坚强的取笑道:“妈妈不哭哦,如果全部爱不够,那就加倍爱,多多爱,无穷爱,都给你哟。”

黄柔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上天把这么好个孩子给她,她害怕了,怕庸俗的她无法承受,不配承受她无穷的爱,“不要再懂事了,就这样吧,不要再懂事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崔老太听见哭声急得不行,直接推门进来,“这是咋了,哭啥,孩子好着呢,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呢。”

黄柔嘴里却一直重复那句话,她不愿女儿再懂事了,她想要那个懵懂的小插话精,小馋嘴精,小八卦精,小马屁精……而不是这个独立的坚强的能给她肩膀的女儿。

她的成长,让她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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