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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颜冲了个澡, 靠在床上, 大脑很清醒也很放松。
他从前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冯家有交集,甚至连冯家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冯如从小就疯, 但她很明白自己为什么发疯,总有想要达成的目的, 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件事。
谢颜大概能猜得到理由,兴许是冯泓又无意间找到了自己,起了莫名其妙的想法, 又准备把自己接回去。小时候的冯如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领养进冯家, 现在长大了就不会坐以待毙, 会先下手为强了。
这只是猜测,可如果真是这样, 那就太可笑了。
谢颜把头蒙进被子里, 不再想那些事了。因为入戏,他最近精神不太好, 虽然不至于到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的程度, 但今天又遇到这种事,闭眼躺了很久, 一直也没睡着。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谢颜接起来, 是傅青的电话。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没有人开口说话。
谢颜躺在被子里, 脸颊贴着手机屏幕,听着那头传来的呼吸声,就足够叫他平静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 傅青似乎已经否决了很多句话,才终于开口:“我过去找你。”
他无法安慰谢颜,因为无论是身世还是档案的曝光都是因为他没保护好谢颜。
这是他的错。
谢颜轻声说:“最近这边太乱了,傅哥就别来了。”
傅青说:“没关系,这事很快就解决了,别担心。是我的错。”
谢颜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线:“傅哥总是说,要我对你坦白。可是,傅哥是不是早就知道冯家的事,怎么不对我坦白?”
其实说这句话的语气同谢颜平时的语气差不多,可他从未这么对傅青讲过话,简直就是锋利得近乎逼问。
那头沉默了很久。
谢颜听到傅青讲了一个字,是“对”,接下来的话就被他的笑声打断了。
他说:“我就是诈你一下,傅哥还当真了吗?”
傅青失笑,在电话那边摇了摇头:“是我对你不坦白,以为能迅速地解决掉这件事,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现在却弄成这样。”
这件事出来后,傅青就立刻开始着手调查解决。可这次和以前不同,背后的人知道他们有能力压下一般的媒体,直接让主流媒体出面,想要立刻压下去很难。
而且那人肆无忌惮,做这件事时也没想过遮掩自己的痕迹,傅青知道那人就是冯如,冯家的养女。
谢颜皱起眉:“他们怎么配让傅哥道歉?其实那些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清了。”
他的话顿了一下:“即使会因为这个难过,也是十年前,不是现在了。”
傅青很清楚,十岁的小朋友肯定曾为此难过,否则他不会这么说。
目前来说,冯家的事还没有解决档案要紧,谢颜把这个排在很后面,不过必须要亲自解决,以后一刀两断,再也别牵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谢颜对傅青说:“我可能要到过生日那天才有空回济安。傅哥帮我约一下冯泓,到时候当面说。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傅青没办法说不好。
他们又再聊了一会儿,谢颜逐渐有了困意,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不过还清楚地记得一件事,就是自己得哄哄傅哥,叫他别为这事担心自责。
他很少哄人,说这些话时很不流畅,也和情话相差甚远,就是直白的真心话:“我并不在乎这世界上其他人会不会喜欢或是讨厌我,因为这些和我都没关系。只要我爱你,你爱我,别的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颜没有刻意放软嗓音,只是言语里盛满了无所遮掩的喜欢与爱,就足够柔软,足够可爱了。
他的脾气太硬,又要面子,很少会说软话,撒娇也很难得,甚至谈恋爱后,身体比言语柔软的时候都多。
傅青轻轻“嗯”了一声,他说:“我知道。”
怎么说,被二十岁的小男朋友哄着感觉也挺不错的,就像是吃了块软糖,甜进了心里。
挂断电话后,谢颜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十岁那年。
福利院经常会有人来领养孩子,谢颜长得好看,身体健康,本来应该是很好被人带回家的,可他脾气不好,很早就有自我意识,不想进一个陌生的家庭,所以即使有好人家来挑选小孩子收养,他也从来不会去。
直到十岁那年的盛夏,有一个人指名道姓要领养谢颜。
福利院的阿姨领着谢颜走到那人面前,很客气地笑着说:“冯先生,这就是谢颜,我们福利院顶漂亮的小孩子,您是要收养他吗?”
谢颜那时候才十岁,五官就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在同龄的小孩子间仿若鹤立鸡群,他闻言皱了皱眉,正想要开口拒绝,却被那人打断了要说的话。
那人长得很高,比福利院的阿姨要高上两个头,对谢颜说话的时候却蹲下来了,他对谢颜伸出了手,笑得很温柔似的:“我叫冯泓,想带你回家,可以吗?”
谢颜没说话,也没伸出自己的手。
福利院的阿姨尴尬地笑着,和冯泓解释:“这个孩子有些害羞,冯先生你别在意。”
冯泓摆了摆手,也没生气:“小孩子怕生也是很正常的,没必要勉强他。我以后隔几天就来看他,总有熟悉的时候。”
之后的一个月,冯泓几乎每隔三四天就会来看望一次谢颜,每次都会带很多玩具和零食,谢颜没有玩,也没有吃,全给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了。可冯泓似乎毫不知情,下次也依旧会来。
有一次冯泓拿了一串糖葫芦,递到谢颜面前,笑着说:“我听说这家的糖葫芦很受小孩子的欢迎,就给你买了一根。这个放不住,你现在就尝尝看?”
谢颜不喜欢过甜的糕点和糖果,还是就着冯泓的手咬了一口糖葫芦,面无表情地嚼碎了咽下去,他说:“你带我走吧。”
临走前,那个总是冷脸严肃的阿姨找到谢颜,暗暗地叮嘱了他几句话:“冯家是好人家,看起来那个冯先生对你也很真心,以后你收敛点脾气,好好待在冯家,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
冯泓以收养的名义将谢颜带回了冯家。
冯家虽然有钱,可是人口简单,冯泓的父亲冯褚很少回家,有一次回来后一言不发地打量了谢颜很久,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冯泓的亲生母亲早就去世了,只有一个后母,似乎是生病了,平日里都在养病,而且容沅沅似乎很见不得他,第一次见面才开始还是好好的,可冯泓笑着在她耳朵边说了句话,容沅沅就尖叫了起来,喃喃地说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谢颜以后就不太能见得到她了。还有一个人,就是冯家收养的养女冯如,他们俩也不是每天都能见面,冯如见他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可谢颜对敌意很敏感,他知道冯如不喜欢,甚至是很讨厌自己。
不过无论是冯褚、冯如或是容沅沅,谢颜并不在意这些,他是因为冯泓才愿意接受收养的。
那时候冯泓还在上大学,平日里住在靠近学校的房子里,隔几天才会回来一趟。
谢颜独自沉默地住在冯家。他经过花房的时候,偶尔会看到里面的容沅沅,那时候的她平和宁静,穿着长裙,像个很温柔的母亲,会笑着同冯如说话,梳头发,一起照顾花草。
他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不自觉地想到容沅沅,他们长得有点像。直到有一次他无意间看到容沅沅八九岁时的照片,或许不是有点像,而是几乎一模一样。
谢颜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