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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在这样挫败抑郁的境况之中,赵慕慈仍然不时会想到王翠莲和法务部上面去。消极心境之下,她不免自嘲的想,这下可算是称了陈丽美的心愿了。打从入职开始,她就将自己当成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明里暗里处处处心积虑的要争过自己,好让王翠莲眼中只看得到自己。现如今她离开了,倒是给她腾出了位子。想必她如今应该很开心吧。日子也很好过吧。比不得自己,连门都不想出了。
在她这样妄自菲薄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互联网公司的法务部,以及陈丽美却是另一翻光景。因为赵慕慈的离去,又因为离去的如此仓促,她原先负责的那一堆事情如今就理所当然的摊到了陈丽美头上。陈丽美为了积攒苦劳,本来就给自己揽了一堆有的没的事,如今又多了这许多事,再怎么能吃苦,超负荷之下也有些抵不消了。她试图让张敏帮忙分担一些,张敏申请涨薪不成,又看着陈丽美上蹿下跳争风头争了这么久,心里可不平坦呢。如今又要莫名被分派工作,自然不乐意。王翠莲一张口,张敏就提出要涨薪,所以这活自然分不下去。
陈丽美脸再苦,王翠莲拿出淫威压着,她也只好应下来。虽然公司两个月的白加黑攻坚战时期早已结束,但陈丽美仍然每天白加黑的上着班,连带着三个助理也跟着白加黑。张敏每天七点准时下班,王翠莲也不阻止。几个助理不解,私下问陈丽美,为什么法务经理张敏七点就可以走,他们几个人跟陈总监却要没黑没夜的干活?陈丽美心中愤愤不平,又兼委屈,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胡乱支应几句。
话说雁过留声。赵慕慈虽然在这里时间不长,但八个月的时间,也令她在过手的工作上留下了自己的处理方式和工作痕迹,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培训了王翠莲对这些工作的看法和判断标准。陈丽美接到这些工作,完全不能理解赵慕慈留下来的笔记和草稿,但似乎又能看懂一些。似懂非懂之下,她心中深处生出了一种类似于佩服的感觉,很快便转化成了排斥和不服气。一想到赵慕慈已经不在了,她又感到一丝庆幸,心想好在她不在了。不然这样的能力,她只怕很久都赶不上。虽然莲姐被她哄的高兴,向着她,但谁知道有一天会遇到什么事儿呢。真遇上难事儿的时候,大概只有赵慕慈这样的才能解决吧。次数多了,时间一长,她能力被证明了,莲姐不就对她刮目相看了吗。
看不懂赵慕慈的那些笔记和草稿,陈丽美干脆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这些工作。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堆,别的部门的同事也是一头雾水,前后两个说法,两种处理方式,差别太大。于是难免有一些人反映到王翠莲那里。王翠莲最在意的就是与其他部门之间的关系了,这就是她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于是回来就问着陈丽美,这件事如何,那件事如何。陈丽美告知她的处理方式,王翠莲脑中却还存着赵慕慈讲过的那些东西,基本的优劣好坏却是分得出的。于是便否决掉陈丽美的做法,要她接着赵慕慈的那些思路,把当下的这一批事情先处理了,不要让其他部门再来她跟前抱怨。陈丽美答应下来,却陷入了一团浆糊之中。她有心打个电话过去请教赵慕慈,拿起几次话筒却还是放下了。赵慕慈突然走掉,她多少也听说了原因。打过去问工作的问题,只怕会碰一鼻子灰。
不得已只好拿出当年高考做数学题的韧劲和功夫,花时间磨。这样一来,下班时间更晚了,其他事情也拖的久。王翠莲自然不满意,渐渐开始三天两头的申斥起来,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厉,陈丽美原先只看着赵慕慈被这样敲打,如今轮到了自己头上,任务多加班多再加上王翠莲给的压力,果然不是很好受的。
王翠莲并不仅仅因为工作就变脸了。赵慕慈离职之后的第三天,Lillian叫她去问话了,一上来就问她,当初为什么推荐陈丽美担任法务部的合规总监职位。王翠莲心中不明所以,又有几分警醒,便中规中矩的回答,符合招聘要求,经验丰富之类的。Lillian反问:“她跟你背景挺像的吧?”
王翠莲一惊,心想怎么问这个,她倒是没注意。可是细想想,还真有几分像。她回答:“我倒没想这么多,就是单纯觉得还挺符合招聘要求的。她简历当时给你看过的呀。”
Lillian:“你们都在杭州待过,都是已婚妈妈,都有一个女儿,都不是上海本地人。是不是这些东西,比简历上写的那些更符合你所说的‘招聘要求’?”
王翠莲有点慌了,Lillian这话不对呀。她忙说道:“没有没有,当时确实没想到这些,招人的标准,招什么样的人,我都是跟你这边保持一致的。我们合规总监的位置,自然是要符合这个岗位要求的人才能胜任,如果没有工作能力和经验,那招进来永不了的呀,没法为我减轻负担。”
Lillian不说话了。她沉默了几秒,王翠莲差点将心从嗓子眼掉出来了。Lillian终于开口了:“作为一个领导者,一个企业高管,要站的更高一些,至少表面上要对员工一视同仁,给予尊重,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工作热情。如果只凭着自己个人的喜恶去用人,搞近亲繁殖,这就不大好了。有能力的人得不到用武之地,这不仅是部门的损失,也是公司的损失。归根到底,是部门负责人的失职和缺乏领导力的体现。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的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王翠莲心慌慌,摸不着Lillian到底为了什么事对她突然讲这些话。她隐隐想到了赵慕慈这件事上,但又不敢问,只好答应着。Lillian沉默了几秒,没再说什么,叫她走了。
王翠莲自然要去跟其他部门相好的妇女们嘀咕。嘀咕半天,她们得出了结论:Lillian可能在为她的校友兼小师妹赵慕慈抱不平,所以敲打王翠莲,让她以后对她看好的人客气点。这可把王翠莲惊着了。没有想到Lillian这么看重赵慕慈。她立时又纠结起来了。几分后悔逼走了赵慕慈,让Lillian心中不爽了;又有几分不爽和痛快,心想好在逼走了她。不然假以时日,Lillian对赵慕慈更加认可了,到时候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副总的位子上呢。长痛不如短痛,她就是把她给干了,怎么着吧。
默默的彪悍了一阵子,她还是怂了。谁知道Lillian这气有多大呢。万一真惹毛了,那不得把她给开了。于是她不顾一个同事问她事情,扭头摆动身躯下了楼,买了两杯咖啡上来,径直去了人事部。攀谈了一阵子,打听出来了,原来离职那天赵慕慈反映了一些情况给Lillian,大约是一些对部门工作的不满和意见吧。王翠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不露怯意,照样满不在乎的对那位跟她交谈的HR说道:“你看看,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不知好歹。我给她面进来,好歹也在这里赚了八个月的钱呢,临走就要给你摆这么一道。害我?我看她到时候下一份工作怎么做背调。我也不害人,把她干的这些事儿如实反映就是了。哼。”
回到法务部,王翠莲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有点想不明白。此时陈丽美看向了她,眼中有点怯意,口中却已经开始跟她说一件事了。王翠莲不由得有些心烦,心想这人怎么天天逼逼叨个没完。有那么多事情要汇报吗?说穿了还不是怕担责任。她不想再听,起身说有事回头再说,走了。
再次跟相好的职场老姐妹们嘀咕一阵之后,王翠莲思路清楚了,Lillian早上问她那些话,大约是赵慕慈反映的。具体反映了哪些不得而知,但陈丽美跟她背景相仿,关系比较近这些话是没跑的。看来陈丽美是个祸害啊。她默默的想。虽然她暗恨赵慕慈临了咬她一口,但如今赵已离去,事情已经反映到了Lillian那里,一向很得她心、跟她互动比较多的陈丽美反而成了Lillian不满的原因。
还是她们说的对,她想。既然她领导不喜欢她器重陈丽美,那她不器重便是。不但不器重,还要折辱搓磨她,好让Lillian出出气,也看到自己的悔过之意和改变。至于陈丽美?她算什么?狗一样的。仰仗着自己生存而已。高兴了跟她玩笑几句,不高兴了就不玩笑。想当初赵慕慈那样骄傲优秀的不得了的人,还不是由着她搓扁揉圆,想骂就骂,更不要说她了。如果她受不了要辞职,就辞职好了。再招一个就是,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陈丽美就进入了地狱模式。她心中越发惶恐,面上的谄媚和讨好,言辞和态度中的卑微和恐惧也就更多更明显,不仅令周围的同事侧目,也让王翠莲心生不喜和轻蔑。恐惧和失落之下,她似乎回到了童年时母亲抱着妹妹就是不理会自己的情境体验中,王翠莲在她眼中已经不是一个上级了,她越看越觉得她像那个时候她的母亲。情绪挟裹之下,她更逆来顺受了,也更卑微惶恐了,渐渐的开始连家都不回了,晚上干到十二点,累了就在公司睡眠舱里睡一会儿,早上五点起来继续做事,只求王翠莲对她露个笑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