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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才清的言行举止之中,许元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位唤作无名的老者身份,可当真正确认,他心中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相府内参之中,对于无名老者的记载近乎没有,但对于这位外公记载却留有着诸多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被篡改了真相,记载中的这位外公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暴君,专断独行,雷厉杀伐的暴君。
但看着眼前老者局促拘谨中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样子,许元真的很难将他与曾经那位凤家暴君联系在一起。
许元与冉青墨落座之后,凤源琴依旧站在一旁,目光不断的在房间里来回扫视着,似乎像找点东西来招待自家外孙,只是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整个房间除了一些消遣用的书籍以外,就只有那些陈旧的家具。
被雪色须眉遮掩的眼眸中略显低落,但随即,凤源琴还是轻轻的笑了笑,声音很轻:
“老夫这里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们,就.就先简单坐坐吧。”
听闻此言,许元默默的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些茶具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不过都是一些凡人的玩意。
茶是西陇湖畔的红袍煎茶,很香,但却不含灵炁,烧水的火也是用火折子点燃,整个过程没有用到一丝一毫的灵炁。
仅仅是一些灵炁泄露便让凤源琴打出了方才那般恐怖的一爪,若是给他喝灵茶兴许真的会生出乱子。
即便确认身份,但许元并没有放下对这老头的戒备。
盯着许元泡茶的动作看了数息,凤源琴那藏于雪色须眉之中的眼眸不自觉的流露了一抹追忆,沉默着的坐到了许元二人对面,他悠悠的轻声说道:
“你和芊儿真的很像。”
许元摆弄茶具的动作略微一顿,抬眸瞥了对面老头一眼:
“什么很像?”
凤源琴轻轻的说道:
“泡茶的动作,还有性格,一样的小心,一样的谨慎,那丫头以前来看我的时候也是用火折子点火。”
说到这,他神色温柔的些许:“不过,她泡的茶倒是要比你这西陇煎茶要好上不少。”
许元略感兴趣:
“哦?母亲她泡一般在这喝什么茶?”
“李家特供的天清香。”
“穷,买不起。”
“.”凤源琴。
不多时,茶壶之内的清泉水便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沸腾声。
烫杯温壶、投茶、烫洗冲泡、分杯。
熟稔的走完一套茶艺程序,许元轻轻将第一杯冒着热气香茗用夹子放在了凤源琴的面前。
丝丝缕缕的茶香逸散在昏暗的房间。
凤源琴皱纹遍布手轻轻摩挲杯壁,感受着其上的滚烫的温热,下意识的低声道:
“这茶,火候差了点,少煮片刻味道风味香淡便刚好适宜,而且”
许元给冉青墨添茶的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打断:
“你可以选择不喝。”
“.”
听到这话,凤源琴立刻讪讪的笑了笑,不再做声,默默拿起茶杯轻轻品味茶水香涩口感。
不大房间一时陷入了沉寂,冉青墨一直闷头喝着茶水,她并不懂品茗,刚给她添上,她便拿起直接一口闷掉,而许元与凤源琴则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大部分时间都是凤源琴在主动挑起话题。
不过很可惜,就如同世间所有长辈和晚辈间存在的代沟,他们基本上说上一两句后房间内便会陷入沉默,绞尽脑汁的又挑起一个新的话题,随后继续沉默。
而在交谈之中,许元心中的疑惑也渐渐消散。
相府内参中对于这位外公的记载并没有造假。
虽然说话之时凤源琴很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他这个外孙让他拂袖离去,但话语中偶尔不经意透露出的居高临下,也都诉说着这位老者曾经的转断独行。
很矛盾。
一泡香茶煮净,言语彻底归于沉寂,许元正慢条斯理的清洗着茶具,对面的老者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小声的说道:
“长天,要不下一泡茶让外公来煮?”
“嗯?”
许元略微讶异的呢喃一声,下意识抬眸望了对面老者一眼,却见到对方那苍老浑浊的眼眸之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期待。
见状不解,但随即许元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这是以为他要走了啊.
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想让他多留一会。
很笨拙,但让人莫名心酸。
将洗净的茶具推了过去,许元轻声笑道:“当然可以,我记得外公你以前似乎很喜欢品茗,不过几十年了还记得么?”
凤源琴明显松了一口气,捋了捋白髯,自信的笑着道:
“你就放心吧,外公当年可是被称作茶圣,你母亲她的茶艺都是我教的,你如果有兴趣的话”
“别了,我只是附庸风雅而已。”
“哦这样啊。”
凤源琴闻言没有再劝,方才的交谈他已经看出了这外孙的脾气不是很好。
心中想着,凤源琴接过茶具,心间的笑意轻轻弥漫。
这脾气点倒是随他。
呵呵挺好,挺好.
凤源琴曾经的茶圣之名并非虚名。
同样的西陇煎茶,同样的清泉水冲泡,但这外公做出来的香茗就是要比他做出来的好喝不止一筹。
即便不懂完全不懂茶艺的大冰坨子在闷了一口之后都不自觉的轻“欸”了一声。
见到两个小辈的反应,凤源琴很是开心的笑了,低低的说道:
“看来我这老头子的手艺还是没有退步啊,这茶当年就算是李焕重那老头想喝一次都得看老夫心情,长天伱要是想喝了,就来外公这里,外公专门给你做。”
李焕重,前朝皇帝,李耀玄他爹。
说着,凤源琴又给许元添上一杯,犹豫再三,还是轻轻的问道:
“长天,你这次来找外公,是有什么事么?”
作为曾经的凤家家主,即便数十年不见天日,但久居高位的眼光却依旧未变。
许元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今天初一。”
“.”
听到这个日子,凤源琴苍老的眸子垂落数息,才轻轻的呢喃道:
“已经又到年关了么.现在外面是嘉景多少年了?”
“四十七年。”
“已经十七年了啊”
凤源琴粗糙的指尖轻轻擦了擦身上的麻布灰衣,望着许元,轻声问道:
“芊儿她这些年还好么?”
“.”
许元闻言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看着外孙的沉默,凤源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抬手按了按苍老的面容:
“老夫早就说了,这些东西碰不得,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真是个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