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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李纲一家，整个木器行，全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每一家都惨不忍睹。</p>
这是自古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悲剧。靠手艺，不但不能发财，反倒快吃不上饭了。</p>
这让木器行的同业，包括李纲，简直无法接受，更无法忍受。</p>
他们完全意识不到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p>
实际上，这就是工业对手工业的碾压。</p>
在后世，人口那么多，对家具需求那么大，远不是大宋这个时空可以比拟的，甚至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但是在如此空前庞大的市场中，哪还有手工业的家具存在？</p>
家具全都是工厂里面出来的，根本没有任何家具作坊还能活在二十一世纪。</p>
可是这个变化的本质，李纲是看不透的。他觉得是折家坏了规矩。</p>
木器行可以说自大宋开朝就有了。而且家具也不是从大宋才有的，汉唐没有吗？这个历史久远的很。</p>
可是一直以来，都是靠匠人的手艺来制作家具，每一件都可以称之为工艺品——当然这个词也不是李纲说的。</p>
李纲作为东家，下面有掌柜的，有伙计，有工匠。</p>
工匠做家具，伙计卖家具，掌柜的管钱，李纲呢？赚钱都归他。这是至少几百年来的传统吧。</p>
可是现在，工匠伙计掌柜的全在，但是家具卖不出去了。那自己不就是没钱了吗？</p>
而且李纲发现问题不在自己家里。就算是自己家的家具做的再好，人家也不买。</p>
这也不怪客人，就是李纲自己，以及他的家人，都想买新款家具，不用他家的老款。</p>
家人可以如此无知，比如他的独子李铭，就一天到晚吵着让李纲给他弄一套百灵家具来，可是李纲能如此无知吗？</p>
自己这都快吃不上饭了，还给你买百灵？敌敌畏你要不要？</p>
所以对李纲来说，这是国仇家恨合二为一，这让殿中侍御史发挥出极大的主观能动性，拼了命的找折家麻烦。</p>
扳倒折家，那个超级市场就完蛋了。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自己以及木器行的同业，又可以悠闲的过上好日子了。</p>
如果折家被抄家问斩了，李纲准备联合大家瓜分了市场里面的家具，再捣毁制造家具的窝点，这样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p>
为了这个目标，李纲牺牲了宝贵的春节假期，几乎一刻不停的从年前忙到现在。</p>
他除了和四方馆打过招呼之外，还积极的联络同仁，以及一切他能想到的助力。</p>
种申就很不巧的被李纲选中了。</p>
大年初二，种申就被李纲从家里请了出来，来到了潘楼。</p>
李纲设下丰盛的宴席，好酒好菜，好歌舞。</p>
“祠部郎，请！”李纲亲自给种申斟满了酒。这让种申有点吃惊。李纲别看官阶小，但是权力大。</p>
而且李纲的官是京官，京官的升迁远比地方官迅速的多。不说别的，就是他天天在皇上面前转悠，这就占了多大的便宜！至少皇帝知道你名字，这就是简在帝心！</p>
“有劳，不敢！”种申端起酒杯。他是小字辈，不敢和李纲拿大，所以先举杯。</p>
一番饮宴之后，李纲喝退了闲人。</p>
“种公子。”</p>
一听李纲换了称呼，种申更加的留心了。</p>
“彝叔在幽州时候，和我多有文字往来。他言道，折家欺上瞒下，飞扬跋扈，战阵之上，不战而逃，实乃大宋之罪人。”</p>
种申明白了，这才是李纲请自己的目的。</p>
彝叔，就是种师道的字。种师道是种申的伯父，李纲说种师道要他参折家，这事他种申还真跑不了。</p>
一家一族，是本时空的常态。种申虽然不是种师道的亲儿子，但是亲侄子也是一家人。</p>
“我闻听此事，自然义愤填膺。燕云十六州，乃是太祖太宗心头之痛，先帝以及历代大宋官家，无不以收复十六州为要务！燕云在手，天下可安。”</p>
种申只能点头。李纲说的全对！</p>
“那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登基以来，不务正业，每日里打猎不止，荒废政事。所谓文恬武嬉，国之不国。我大宋抓住此千载难逢的良机，陈兵百万，与辽国会猎幽州。这正是一举剿灭宿敌，夺回燕云十六州之绝佳机会。”</p>
种申还是只能点头。</p>
“可不成想，太祖太宗的遗愿，险些就毁在了折家手里。折家军不战而逃，连累的东路军死伤惨重。若不是彝叔天纵奇才，挽狂澜于既倒，这幽州险些就拿不回来了。”</p>
种申这次只能红着脸点头了。</p>
李纲这话，说的也太没谱了。</p>
种师道就是种申的亲伯父，种家在汴梁的府邸，是一起的，一个大宅院。种师道回到汴梁，自然会把当日的战事详细讲给种申听——这是对后一代最好的教育。</p>
之前李纲吹嘘宋朝，说什么会猎，那也就勉强算了。换了自己，也会如此。长自家威风的话，当然要这样说了。</p>
说种师道天纵奇才，也凑合能说得过去。这是自己的亲伯父，人家说奉承话，也是一番好意。</p>
可是李纲说种师道“挽狂澜于既倒”，这就太过分了。</p>
种申很清楚幽州是怎么拿回来的。这个和种家，甚至和大宋都没有任何关系。那是金国打下了幽州，再卖给大宋的。</p>
甚至卖给大宋的，都是一座空城。里面的财富和人口，全没了。</p>
这让种申都觉得害臊——汴梁城的高层，谁不知道真相呢？你也太夸张的没边了。</p>
于是种申只能喝了一口酒，遮盖自己的惭愧。</p>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到这里，李纲神色凛然：“折家，就是我大宋万年长堤之上的蚁穴，是我大宋大好河山之中的蛀虫。我李纲，上受皇恩，下念百姓，定当为朝廷除此一害！”</p>
听到这话，种申差点握不住酒杯，险些给摔在地下。</p>
什么，李纲这是要跟折家玩命了？</p>
这事，怎么还找我啊！</p>
种申虽然是西军出身，但是他实际是个文人，是士大夫。他很清楚文官这一套。打归打，别往死里打。</p>
自从元佑党人碑被毁之后，朝廷上下都明白官家的意思。</p>
以前自己人搞的太狠了，朝廷正常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所以大家都收敛点，别玩命。</p>
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因为弹劾而死人的事情。三槐王家除外，他们是要造反，已经不在士大夫之列了。</p>
现在看李纲的意思，是往死里整折家呀。</p>
这件事，自己能掺合吗？再说，李纲为什么找自己呢？有爹和伯父，他们才是李纲应该找的正主！</p>
自己不过是官场新丁，要什么没什么，他李纲看上了自己什么地方呢？</p>
这疑问，李纲旋即为种申解开了。</p>
“种公子，你和折家兄弟年龄相当，往日里都在西北，我想，你也许早就发现了他们的不法之行！”</p>
“……”</p>
种申明白了，李纲这是要从自己这里搜集折家的黑材料！</p>
他脑筋立刻开始飞速转动。</p>
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到底是个机会还是个陷阱呢？</p>
种申望着李纲，望着李纲充满期待的眼神，心脏开始狂跳不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