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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山,北山西麓,悬崖下。
天还没亮,张一手顺着陡峭的山坡滑下,摸着黑,从山坡大树的树杈上,折来几个相对直挺的树枝。
看看粗细,比量一下长短后,又攀着绳索,爬上了山坡。
穿过一片小树林,进到一个面积很小的山洞中。
这里,是赤山北山西麓的峭壁下。
赤山虽然海拔不高,不过北山西麓的悬崖,看起来也是立陡立隘的。
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走兽,无一不是粉身碎骨,葬身于此,更何况人了。
人质交接的前一天晚上,张一手从金桂娘那里接到徐晓蕾的命令,吩咐他到赤山提前踩下点。并且暗中观察赤山寨动向,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择机施于援手。
接到命令后,张一手从柜子暗格里取出另一张《良民证》。
江洋大盗出身的他,行事十分谨慎。
多几重不同的身份,对于行动来说是十分必要。
特别是出城的时候,审查的越来越严格,换一个身份出城,就减少一分身份暴露的风险。
虽然日本人在营川城到赤山寨主干道上设了两道岗,严格核查通行人的身份。
不过,躲过这样的岗哨的核查,对于张一手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营川城周边的道路,张一手可谓了然于胸,没有他越不过去的哨卡。
连夜摸着黑,翻山越岭,避过了两道哨卡,张一手来到了赤山的北山山口。
因为张一手到北山山口的时间,比耿直他们早出许多。
所以,赤山寨在山口如何布防,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张一手很清楚,一旦人质安全了,日本人一定会大举攻山的。此地不易久留,否则,自己都有可能被日本人咬上。
在观察赤山寨布防的时候,一个细节,引起了张一手的主意。
在山口西麓悬崖处,赤山寨的人,在一根隐秘大树处向山崖下,垂下了一根绳索。
见到此景,张一手便明白,这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给自己留一条逃生的路。
张一手观察到绳索长度仅仅能到悬崖一半,即便顺着绳索逃生,也很难全身而退。不过,有了这根绳索,自然多了一份逃生的机会。
有,总比没有要强。
思前想后,张一手决定先躲到西麓悬崖下,万一有人从这个方向逃跑,自己也能有个接应。
于是,张一手离开了北山山口,摸着黑,转到了西麓悬崖下。
……
没想到,还真让张一手猜到了。
被日本宪兵追得走投无路的二当家路连山,真的从这个绳索顺下,再沿着峭壁滑了下来。
虽然命大,捡了一条性命,不过,路连山的胳膊和一条腿已经骨折,想动也动不了。
剧烈的疼痛涌上神经,,令路连山晕厥过去。
张一手将路连山背到他提前找好的洞穴,洞穴面积不大,也就够三五个人遮风挡雨的。
张一手便在山洞里简单铺了些稻草,将路连山小心放到稻草上。
当年,张一手做盗贼的时候,上房揭瓦,没少摔下来过,骨折更是家常便饭。
久病成医,时间久了,看个摔打骨折什么的,张一手是手到擒来。
以至于后来,金盆洗手后,在住的镇子里,还常给人瞧瞧跌打损伤的病,挣些家用钱。
张一手摸了摸路连山的骨折处,能看出来,路连山也是在山里摸爬滚打长大的,知道如何自我保护。
从那么高摔下来,骨头虽然折断,却未伤及关节,如果能够及时接上,骨头慢慢愈合后,对以后行动影响不大。
于是,张一手便离开山洞,为路连山找些固定骨折处的枝杈。
回到洞中,点上随身携带的小油灯,为路连山绑扎起骨折处。
这一次,张一手随身不仅带了镇痛的草药,还依照徐晓蕾的嘱咐,带了些消炎的西药。
消炎的西药,在营川城是一克千金,仅仅是耿直和徐晓蕾的关系,以为家人准备的名义,搞到了少许。
这一次,让张一手带上一些,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这一番绑扎下来,天已经放亮。
不出意外的话,日本人很有可能会在白天搜山,悬崖底下,日本人一定会来的。
虽然这个山洞相对隐蔽,不易被发现。
不过,毕竟在敌人包围中,还是尽快撤离的好。
可令张一手为难的是,昏迷中的路连山即便醒了过来,也无法行动,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带他离开的。
这该怎么办?
一时间,张一手也有些手足无措。
……
营川,樱墅。
与以往一样,耿直晨练完,就回到樱墅里面,到餐厅吃早饭。
今天与昨天不同,中村樱子和徐晓蕾并没有等他一起吃早餐,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还说着什么。
耿直见二人并没理自己的意思,便直接去了洗手间,洗漱一番。
刚回到饭桌,中村樱子便说道:“耿大少爷,早上我接到个电话,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什么事?”耿直放下碗筷,问道。
“是,与你有关。刚才,沈君如沈大部长往樱墅来了个电话,找你的。”
“找我的?”耿直似乎心有余悸地问道。
“是啊,是找你的。
不过,事是让我定的。
她让你上午去满洲国营川办事处,再去碰碰几辆纺车的事。
耿大少爷,你是不是又得偿所愿,能见到你心爱的赵玫赵大小姐了?”中村樱子不冷不热地说道。
“樱子,我不想去了。你说我有事,不就完了。”耿直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沈君如是什么人?她能求到我,我能说推就推吗?
要不是你耿大少爷有招蜂引蝶的本事,我中村樱子这么个少佐,在她眼里还真不算什么人物,她还真不一定能想到我。”
“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了。”耿直有些不满道。
“怎么,现在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
“我哪敢,我娘要是知道我让你和晓蕾不高兴了,不得对我家法处置。
只是,我一去那里,你就不高兴,既然这样,我不去不就完了。”耿直连忙解释道。
“行了,樱子,说他几句,让他长长记性就行了。
耿直哥,我跟樱子商量好了,今天我跟你一起去。
本来,我就是这个小组的成员,只是之前事太多太忙,就没去过。
这一回我跟你一起去,赵玫再对你有心,也不能把你怎样,这样的话,樱子也能放下心。
再有,入股矿业公司的事我跟你一家一家去碰碰。
昨天,听耿老太爷的意思,即便有人不同意入股,也会有商行接盘,既然这样,就在商言商,没必要说好话了。”徐晓蕾说道。
“这样好,这样好,你跟着去,我心里就踏实多了。”耿直连声说道。
“你那如释重负的样子,看着就好笑。
我倒不是不想相信你,只是觉得,这一回赵玫有些志在必得,弄的我心里也没了底。
赵玫那姑娘长得高挑美艳,学识又高,男人动心很正常。
要不是有晓蕾姐,估计两年前,在哈尔滨读书的时候,你就把她收了。
不过,现在情形不同了。
我和晓蕾姐都跟了你,不可能再让你与其他女人有什么瓜葛。
就算赵玫再上杆子,也是坚决不行的,你明白了。”中村樱子对耿直说道。
“我明白。我明白。樱子,你看,一吃早饭,就说我没头,真的像是在审犯人似的。以后不这样,行不?”
“谁想审你啊,不是话赶话赶上了吗。
对了,你们出门要带上警卫。昨天,围剿赤山寨,虽然捣毁了路吉庆的老巢,不过几个核心人员还没有抓获。
万一他们混进城里,前来报复,你们也要小心。
特别是他们当中有个狙击手,能远程狙击,是防不胜防。
我已经安排平川,从现在起,营川城高层建筑实施管控,全部备案,且纳入情报处统一管理。”
“樱子,你这个办法不错,没有高点的话,想远程狙击的必要条件就没有了。
这样的话,出门会安全很多。”
“行了,我看外面雪越下越大,你开车路上注意安全。把我送到情报处,你就和晓蕾姐去沈君如那吧。”中村樱子道。
……
送完中村樱子,耿直开车拉着徐晓蕾,向满洲国营川办事处开去,为了保护二人安全,中村樱子又派了一辆车,带着四个警卫跟着他们。
“昨天半夜,赤山镇那边有消息了吗?”徐晓蕾见车上只有她和耿直两个人,便问道。
“是啊,平川树人半夜来了电话,赤山寨路吉庆的最后一个据点被端,路吉庆和刘二水他们下落不明。
不过,根据现场清点的伤亡人数可以判断,这一次,赤山寨基本被剿灭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愿这一次重创之后,赤山寨能走上正途,真正成为信得过的抗日队伍。”徐晓蕾叹声道。
“晓蕾,从一开始,你就不建议我接触赤山寨,为什么啊?”耿直不解问道。
“虽然世道艰难,不过占山为王,靠打家劫舍为生,终归是好逸恶劳之徒,所谓的劫富济贫都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不让你过早接触他们,就是不想让你被他们发现了真实身份,不利于继续潜伏。
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在地下组织的名单里,不过在营川城,你仍旧是地下组织的灵魂,绝不能轻易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徐晓蕾严肃说道。
“可总躲在幕后也不是办法,什么时候才能把咱们自己地下武装组建起来啊。”
“事事慢慢来,情报第一,行动第二,这本来就是地下组织的原则。
至于发展壮大武装,需要一个很好的契机,现在赤山寨被剿灭,就是很好的机会。这时候把他们拉到我们阵营来,是雪中送炭,他们不会拒绝的。”
“晓蕾你说的对,我以后还得听你的。”耿直颔首道。
“你就是嘴好,什么都听我的,转身就忘了。
对了,昨天半夜,我也听到了电话声,不过我没有下楼。
后来樱子去了你的房间,我就睡了。她到你房间做什么?不是又想着亲热一下了吧?”徐晓蕾没好气地说道。
“樱子都有身孕了,哪能像以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起来没完。
她有些睡不着,不想打搅你,就让我陪她说说话。”
“说什么了?我看灯挺长时间才关的。”徐晓蕾问道。
“我试探着说说樱子的身世,她去把话题打断,对我说,无论孙掌柜是不是她亲生父亲,她的父亲只有一个,就是中村浩介。
并且,很严肃地对我说,以后这个话题不能再提了。”耿直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樱子啊樱子,简直太让我佩服了。”
“怎么,这么说?”
“遇事冷静果断,不拖泥带水,这一点我是比不上她了。
樱子心里清楚,就算孙掌柜是她亲生父亲,在目前局面下,也不可能相认。
中村浩介女儿这个身份,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
“是啊,她也是这么说。
她还说,这个身份不仅对她,对你我,对宝和堂和兴茂福都很重要。”耿直应声道。
“还不仅是这些,包括我们的地下组织,如果不是背靠中村樱子这棵大树,想更好的潜伏,想真正壮大起来,太难了。
为了这个,上级组织都破了例,允许你暂时脱离组织,和樱子成亲,可见她身份的重要了。”
“晓蕾,你说,我们明明和樱子是敌我关系,却为何对她一直恨不起来呢?”耿直问道。
“那么漂亮的姑娘,让你抱着睡,你还能恨得起来?”徐晓蕾白了耿直一眼,说道。
“晓蕾,咱们不说这个行吗?”耿直无语道。
“行,你不行听,我就不说这个。
其实很简单,她现在对付的目标大多都是复兴社那边的,尚未危害组织的安全。
即便抓了我们一些同志,也都是她情报处一定要做的,换成其他日本军官,也是一样要做,甚至比她更残暴。
再说,樱子骨子里不是个坏人,如果不是童年的变故,她应该过得比现在幸福。
你应该对她再好一点,我说的是心里话,真的。”徐晓蕾合了合眼睛说道。
……
车开到满洲国营川办事处,只见赵玫俏生生地正在门前等候。
停下车,耿直和徐晓蕾一起从车里出来。
赵玫见徐晓蕾跟耿直一起过来,有些意外,本来准备和耿直说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见赵玫站在门口,徐晓蕾迎上前去,说道:
“小玫姐,咱们可好长时间不见了。最近怎么样?你弟弟和露丝阿姨在营川还习惯吧?”
“还好,营川的冬季和美国那边差不多,还能适应的。
我上一次从樱墅搬出来,差不多能有半个月了。你现在是大行长了,哪有功夫见我这平头百姓啊。”赵玫为徐晓蕾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说道。
“小玫姐,你又笑话我了。我那个行长你也不是不清楚,就是为樱子扛活的。一天把人能绑死,哪有你这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