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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扶摇直上,气势如鲸吞,口中古矛已弯成可怕的弧度,恐怕不刻便要从中崩断。
大鱼口中腥腐的恶臭当面扑来,关人尚不及蹙起眉头,周遭光线陡然暗下去,着眼处已是大鱼腹中。
腹腔之内,有碧油油的脓液如天火坠地一般,噼噼啪啪的砸在茧形剑罡上。
滴落下来的浓液想必具备极强的灼蚀能力,转瞬之间整团剑罡已是千疮百孔的破败模样。
关人眼下性命堪危,头顶上的罡幕已被蚕食出数枚拳头大小的破洞。粘液浓稠,还不至顷刻间便滴淌下来,不过剑罡之内地方甚小,避无避处,料来肉身化泥也只是迟早的事。
关人摇摇头,苦笑一声:“罢了,死便死矣!我这一生光阴虽短,却是该读的书都读过了,该看的炊烟暮雪与大河落日也都瞧见了,更是有幸遇过一位年华正好的姑娘。这一路走来,大雄殿上亲与佛陀辩机锋。意识界、凤凰楼里共大妖王对坐把盏。昨夜大醉酩酊,店前道上又与秦国皇帝至尊撮土为香,结成兄弟。庄子书曰,夏虫不可以语冰,我关某一生虽只短短数月光阴,却也不曾误了人间的风景,如此又岂是三季蚱蜢可比的?”
话到此处,胸臆竟也开朗了不少。
鱼腹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位老妇的声音,干瘪而枯哑,像是渴了一千个年头,寻不见半滴露水润喉,以至闻见那声音便使人生出‘古老’‘枯涩’‘寂寞’这些字眼来。
那声音老气横秋,哑哑的说道:“你这行脚畜生,只知顽劣,还不快来载婆婆去东海!”
大鱼腹腔内忽然之间天翻地覆,整条鱼身上的每一寸血肉,尽皆化作一缕缕幽幽的碧光,便如亿万只萤火虫四下飞散,长风一吹,消失的干干净净。
整条大鱼,顿时间只剩下一具硕大的骨架,静静的漂在江心上,好似一叶白舟。背鳍为帆,两颗碧幽幽的死鱼眼挂在船头两侧,成为了夜风中飘荡的两盏渔火。
关人心下骇然无地,一步跃下剑来,踏在巨大的骸骨之上。
一个枯哑的声音自船头响起,当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被那干裂裂的声音衬出几分惨惨的鬼气:“艾先生,万古悠悠,别来无恙否?”
关人闻声不禁寒毛炸立,只觉一股凉气自头心处瞬间寒遍脚跟。
猛地回身瞧去,只见白骨舟头颤巍巍的佝偻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妪。发白如雪,稀疏难簪,倌起的松垮垮的髻子里掉出几绺乱发,随风飘忽。老妇的腰早已挺不直,弯的极凶,皮肤枯皱皱的,如同山巅上被积雪压弯的老松。右手上提着一只六角灯笼,杆子很长,火光微亮,只照的见方圆五尺之地。
关人看她时,她正被两盏飘摇的渔火映照的满脸青光,着实将关人吓了一跳,战兢兢的问道:“老婆婆,你......是人是鬼?”
老妪干巴巴的露出一个笑容,青光一映,果如山中老妖一般诡谲:“怎么,许久未见,艾先生已经认不得妾身了?”
关人身上寒气乱窜,若非还有些胆气,恐怕早已是牙关乱叩了,“婆婆想必是认错人了,在下关氏,单名一个人字,与婆婆素未谋面,非是认不得。”
老妪抬起左手,不住掐掐点点,便如江湖里的算命先生那般。良久之后方才淡淡的‘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