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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至一半,车外忽然传来角鼓之声,那车夫口里发出吁声,马儿停了下来。
康纳福拍开车厢前窗,探头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道:“前头是于阗王太子和公主的车驾,咱们这车得等他们过了才能走,客官还请担待些个!”
康纳福抬眼望去,果见有大队人马持节奉仗地经过,不由得抱怨:“迟不来早不来,这时候来,可是恰巧挡了我们的道了!”
车夫道:“客官息怒,这位王太子原是常来常往的,往时都不似这般全套行头地出行,一般也不惊官扰民。”
康纳福笑道:“你倒不嫌他扰了你生意,可见这位王太子确是个好人。那你可知今日这架势为何不同以往?”
车夫连道不敢,又说道:“这原关联着本城最近一桩大事,城内大小无有不知的。客官想来是异乡人,方才不明。现下无事,小的给客官解说解说。我们这敦煌城,连着整个沙洲,都归世袭的归义侯统管。侯府的世子自打十年前去了京城,便没再回来过。前段时间城里开始传言,世子爷奉着先头侯府的大小姐,要归家省亲来。计算时日,左右不过这几日的功夫了。这附近周边的贵人们,都纷纷赶来本城,等着替世子接风洗尘哩!也有来的早的,定难侯世子带着妹子,早十来日便包下了城里最大的客栈。黑汗国的使臣和高昌国的使臣来得晚些,为着争空房,两边的人马差点打起来。于阗王太子与侯府世代交好,原本便在城内有所大宅子,所以这般不急不慢的。”
康纳福赞道:“你说得甚是分明,这下我可明白了。”
他坐回车中,看到苏瑞柏已经昏昏睡去,伤势倒未见加重,阿宁正在他身边守着,想是点了他的穴道,让其昏睡,以免动弹中触及伤口。
那名异族女郎满脸愁容,自顾自在一边发呆。
倒是另一名唤作阿冉的小婢,正与那异族小孩玩笑,那小孩不太会说汉话,只能时不时蹦几个词,语音怪异,实难理解,阿冉倒是毫不介意,兴兴头头地跟他玩手指谜游戏。
他压低声音,悄声与那蒙面女郎道:“你听见了没?这满城的热闹,可都是为你而来。”
蒙面女郎轻嗤了一声,也低声道:“他们为的是迎世子,与我有什么干系?”
康纳福轻笑道:“他们虽打着我的招牌,可瞒不过我去。这些年光定难侯府家那位李允顺,便寻着各种理由,请了六七次假回夏州,我听说藩学的欧阳祭酒为此大光其火,把他的操行评分扣了个七七八八,彻底断了他升太学的念头。他每次回去,可曾有这般阵仗?于阗这位王太子尉迟德也曾经随进贡的使团入过朝——说起来,那会儿我在延庆楼设宴给他接风,特地央人去宫里给你下帖子,你却连只言片语都没回过我!”
那女郎笑道:“我那时候跟你很熟么?”
康纳福哼了一声,悻悻道:“自是不熟,彼时你连正眼都不瞧我。”
女郎故意偏头,拿眼角瞥他。
他笑了出来:“是,是,你现今仍是不会拿正眼看我,我对此明白得很。”
女郎一笑作罢:“你还没说明白,他们做什么打你的招牌?”
两人说笑声本已极低,康纳福此时却又忍不住再次压低声音,近乎耳语道:“别说李允顺在京城地界比我人脉广,便是别人,也都在京城有自己的耳目。谁不知你是当下宫中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太后当你是心头肉一般,皇上一年到头对你的赏赐,比所有公主加起来都多。现如今你这位宫中的凤凰蛋落进了敦煌城,可不得赶紧来朝拜朝拜,说不定能够入得您老青眼,就此攀龙附凤呢?”
女郎心知他说得在理,口中却道:“你这话可有些不尽不实。我刚明明听得,王太子带着公主,世子带着妹子,都在城里安营扎寨,难道这些公主小姐,也是来迎我的?”
康纳福故作疑惑道:“这我可也不知了,难不成是怕你孤单,特地送姐妹来与你作个手帕交?”
两人说笑间,于阗王太子与公主的车驾已经全部过完,车夫重新吆喝着马匹赶路。
偶有行人招手要上车的,车夫摆手,说了声:“车里满了,客官略等等,后面还有!”
一路再无意外,直行到仁安堂门前停稳,五人落车之后继续前行。
再过了一个路口,异族女子便也下了车,回望了一眼远处的仁安堂,眼神变幻,随即带着孩子匆匆离开。
那蒙面女郎下车后立定身子,抬眼望了望,只见那门匾上高书“仁安堂”三个隶书大字,蚕头燕尾,工整典雅,左右楹联书曰:“惜生怜死诸病皆苦幸世有如来,日照月明众生同晓愿身似琉璃”,心中讶异,怎生这药堂却一副佛家口吻?
医馆门口停了一辆华贵马车,一名侍女恭立于车前,一名身着白色襦裙,浅绿色半臂的少女正从门内走出,意欲上车。
康纳福眼睛一亮,刻意压低嗓门,粗声大气问道:“敢问这位刻是曹代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