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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角声寒,夜阑珊
妆容典雅的老妇步进凌云书斋,伙计笑盈盈的上前招待。
那老妇满面的厉色,狠狠的瞪了那伙计一眼,如入无人之地的踏进里间,端坐在招待案几之前,透窗而进的微风拂过案几上的几张云宣纸,那纸上墨迹未干,竟是一首暗藏着相思的诗词,老妇挥袖一拂,将那诗词搅乱,飘悠悠的落在地上,小厮眉头微皱,可却也明白上门的就是客,虽有怒焰却不敢起火,嘴角唇边依旧挂笑,轻轻的对着老妇施礼,蹲下去拾起那诗词,本想在放回案几,见那老妇眉头厉色,竟有些许的惧意。
“不知这位夫人可是要看些什么书籍,咱们斋内随不敢说藏尽天下群书,可也尽全,夫人您不妨说说,小的给您寻来。”
“哼,去把那个贱人给我叫出来,我到要看看她有何面目见我一见!”
贱人?!
文质彬彬的小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哼,就是那个唐卿鸾!让她给我出来!”恶狠狠地眼瞪着那伙计,却没想到余光一闪,自那内院而来的正是卿鸾与一个文雅公子。于是四目相接,噼里啪啦的火苗烧了个遍。
卿鸾敛目垂首,对着那文雅公子道:“卜大人,今日小女子怕是有些不便,他日您遣家仆前来,我定送上一幅百花图,至于舍弟之事,还望代为周全。”
那卜池仅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目光停在凤老夫人身上片刻,便要转身离去。
“啪……”
“六小姐!”
尚不及跨出的脚步被那骤然而起的拍击声和仆人的惊呼留住,那卜池倏的回首,惊见唐卿鸾那莹白的小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他心底一抽,疾步上前,伸出的手想要覆上那已然肿起的脸,却被卿鸾闪身躲过。
“大人请回,卿鸾有事待办。”她螓首微垂,却不回避脸上的印记。
那卜池眉头深锁,手掌在衣袖里紧握成拳,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猛地转头离去。
卿鸾见他人迹已消,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那依旧狠厉的凤老夫人,轻轻一叹,那一叹满是无奈,也带着丝丝的不满。
那一叹,叹的凤老夫人心底暗惊。
三年的婆媳,她不是没有这么挥出过手掌,这却是卿鸾第一次这么叹气。可她怎么能甘心刚刚赶走的儿媳依旧在眼前,虽然……虽然……
“你……你这贱妇!既已被我儿休离,今日怎么还敢在这京城出现!做这抛头露面的下流勾当。”
卿鸾不语,回头示意堂上下人关门拒客,这才缓缓坐下。
“唐老夫人是不是忘了,卿鸾已不是凤家妇,任我做尽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与您凤家无关。”
凤老夫人一滞,那威严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红,复又神色一整,道:“就算你是已是凤家弃妇,可毕竟曾是凤家人,如此抛头露面,丢尽我凤家的脸面。”
“老夫人是不是说错了?您刚刚那一巴掌,我……只当是还凤家那三年照顾,可是……您要记得,我自三年前就已不是凤家的儿媳了,所以您的手切勿再抬。”她缓缓结接过伙计递上的锦帕,轻轻的覆在那伤处,微垂的眸中闪过精光,“今日既然来此,直接说明来意便是,不必再言其他!”
“你……”那凤老夫人猛然噎住。从来这个儿媳只会忍气吞声,任她言辞刁难,甚至是佯装失手洒在她臂上的滚烫茶水留下斑斑痕迹,亦或是绊倒的花凳砸伤莲足,她从不曾回过一句嘴,更不曾像现在这样……这样……像是对付无理取闹的闲杂之人。
可是,她今日会来自是不能无功而返的。凤家怎能有个出身商贾的儿媳,即便是妾也不行,所谓士农工商,这商家排在最后,于儿子官场之路毫无用处,而且还是个不得宠的商家女。
本来若是游离不肯与她分离,她这做娘的也无可阻拦,但……但现在的卿鸾毕竟……女子贞洁何等重要,就算是为了游离,她也断不能让儿子和这样的一个……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在一起。
回头再想,那日她背着儿子写下休书,赶走了唐卿鸾,如果她和儿子将话说明,那她的苦心不就全都白费了!她精心的安排不就全都可惜了。
“好,那我就不多说,今日我只问你,可还记得当日离去之时如何答应于我?”
你今日离去不可与我儿再见,他日窄巷相逢,必要掩面相退,不可上前相认!
“自是记得,老夫人可问问我这满府的下人,那凤将军来这之时,小女子是不是退在闺房,不曾相见。不过……犹记得当日老夫人说是……将军不愿再与我相见,怎的现下是将军登门追问呢?”
“哼!”硬下心肠再道,“不管怎样,你已被离弃,更何况现在做的这败坏门风的勾当,就算是我儿有心迎你回府,你断不可再踏进我凤家大门,毕竟你本就是商贾之女,又做这抛头露面败坏门风的事情,怎么配得上堂堂将军!现在满城都在传言唐卿鸾和皇上怎样怎样,和卜池大人怎样怎样,和这个大人那个大人的,卿鸾你曾是游离的妻,你真忍心毁了他吗?”
“卿鸾,我已为游离选了门好亲事,是当朝大员的千金,与游离何等相配,不是可以比拟的,你于游离的确有恩,但你又何必挟恩相报呢?”
“卿鸾,你是绝世女子,有的是能容你的地方,何必局于游离身边呢。”
语罢,那高贵的凤老夫人甩了甩手,随她而来的小厮恭恭敬敬的呈上一卷画卷,对着卿鸾微微倾身,而他开口之言却是让卿鸾寒心至极,再听不下去那凤老夫人的任何话语,摇摇晃晃的夺门而出,却在奔出门前回首再道:“配不上那堂堂将军吗?凤老夫人你可是知道,你的游离为了这个败坏了门风的女人,已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米夏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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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座在燃着红彤彤炉火的亭子里,忽视随着淡淡轻风而起的白纱,只是愣然的看着石桌之上的皱巴巴的一张纸,一张画着人脸的画纸,一张画着她的脸的画纸。只是那带着淡淡哀愁的脸上抹了一大片的墨迹。
“唐卿鸾,你何必挟恩相报呢,游离于你不过一时感激,也是你该报答我儿之时了!”
“夫人,当日将军的确是说过‘脏了便是脏了,任你如何也还不得原’这样的话,还叫小的将您的画像丢了,免得看得心烦。”
盯的越久,心底越气,猛然一个挥手,将那轻薄纸张会落在地!扭身离开!
她自是知道游离于她不过是感激,自是知道他的心底,她总是不干净的,是她贪恋了,贪恋他的温柔,贪恋他的怀抱,贪恋在这样的时刻里,有他的陪伴!既如此……她不是已然与他分离了吗?怎的还要这样狠狠撕裂她的心头之伤?
尚不及将眼角泪痕抹去,尚不及回忆他离开这一日来的相思,颈间已然忽起了一丝凉意,惊她不敢稍动。微垂的瞳眸划过她朱红的衣裙,终是见到了那不属于她的色彩。
“我的六小姐,没想到会有今日吧?”温文的嗓音原是听了不知多久的,从来知道于人不可尽信,却偏在此时失了防备,
卿鸾毫不挣扎,微微垂首轻道:“不想我这小小的凌云书斋,当真是卧虎藏龙啊。一个文质彬彬的伙计却也是小看不得。”
那持着匕首的男子——凌云书斋前厅待客的伙计淡淡一笑:“六堂姐……”
六堂姐?卿鸾一震,颈上一痛,顿觉丝丝热流顺着颈子滑下。瞳眸微眯,等着他接续说道。
“六堂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爷爷虽将这书斋交与你姐弟,可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说你已不是凤家媳妇,可心思毕竟难猜,而十二堂哥虽是爷爷的嫡亲孙子,可是……”
不待他再说,卿鸾已是明白,自十年前那月下一夜,十二如蝉般潜伏,十年来韬光养晦,在唐家众人眼中乃是痴傻的很。爷爷会有此一防,也不奇怪,只是……
“你又是?”
“九。”
“五叔的儿子,记得当年五叔去了南疆接管米行生意,你当时不过四岁,如今……长十二岁,二十一啊。小小年纪竟能在我身边隐藏半年之久,不被发觉,难得,难得。”
“六堂姐过奖了,我也没想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堂姐竟能得米夏至高的悦晟王爷赏识,甚至嫁给了骠骑将军……”眼微微一眯,正见那拂落在地的染墨美人图被风轻吹,嘴角微勾,嘲意尽现,“更没想到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卿鸾面色骤冷,寒声问道:“你欲意为何?为大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