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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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诸如徐婆婆此类离群索居,穷困也自得其乐的老人家,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从不知晓其困境,任其自生自灭。

事实上,他区区一个小村长,没钱没势,又能帮得了多少呢。

他文化不多,却也深知“爱莫能助”的含义。

这如芦苇般禁不起折腾的生命,自己已苟延残喘,拿什么去护他人一世平安?

夏树林看见徐青石瞪着他怒火中烧的样子,凄凉的笑了:“可不就是完了么,我这个说话没分量的小村长,骑的车是人家施舍的,过年人家有彩电,吃香的喝辣的,我却抱着碗面对着经常没影儿的黑白电视看得津津有味,我的农民死了,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可不就是个不称职的村长嘛。可是阿石,既然你知道她的存在,你随便伸一伸小指头都比我能给她的多得多,但你没有。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你徐青石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的事,于我们却是牺牲家庭生计的困难事,这就是不公平,天大的不公平!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不缺钱,为什么风明看病还要收钱?为什么去你家看碟还要付钱?连打电话都还要惦记着百姓的血汗钱?你究竟安的什么心?阿石,做人不可以为富不仁啊。”

徐青石惊愕的看着夏树林咄咄逼人的架势,只觉脑子一片空白。

为富不仁?他何时为富不仁?

徐青石沉默了几秒,冰冷的笑了一声:“那么,村长的意思是,我挣了钱,就该让乡亲们不劳而获?我有钱就该给大家分着花,收了大家的钱就是我没良心,我就是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夏树林脸色一白,不知如何回答,张着嘴呆在原地的模样甚是可笑,却也可怜。

穷困大半辈子的人的不甘心而已。

如此想他的人又岂止夏树林一人?

罢了罢了,人越到迟暮,越是疲于解释。

徐青石拍拍夏树林的肩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明儿把风水师,抬棺材的匠人都找好,钱我出,回来好几年,红事参加不少,白事倒是头一遭,还得有劳村长你跑一趟了。”

夏树林点头,正准备告辞,却见徐青石从那老媪的床边拾起俩桃红色灯芯绒布片交给他,他拿在手中才发现这是做布鞋的鞋帮子,细细一看才发现一张鞋帮子里外都绣了字,里头用红线绣了个方方正正的“婆”,外头正是这徐青石外孙女的大名,心里大概猜到这是老媪专程给小幼做的鞋,然而另一张仅仅绣好了“徐”字。

只可惜鞋未成,人先去。

“鞋底做好了么?我拿回去让我家那口子把这鞋做好,明天不是你孙女生日么,肯定给你完成得妥妥的!”

“这生日她怕是高兴不起来了,”徐青石看了看床上被子下隐隐露出的人脸曲线,剑眉凌厉逼人,“麻烦你们家了,把这鞋做好了,也算给我孙女留个念想。看她哭,我这心实实在在的疼。”

时针“咔嚓”一声指向夜里12点,那时江邺市烟火通明,赵之秀在电话里跟风明寒暄了几句便披着羽绒服来到阳台上,心里想着,这老头子,新世纪来了也不比他睡觉重要,这样只身一人迈入这千禧年吗,倒真是有一点孤单啊,然后她听见几十米远处传来白淳稚嫩的童声:“赵奶奶,来吃饭!”她惊喜的寻声望去,看见白家一家三口的影子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她这边,五岁的白淳在白行义怀里朝她懵懂的招手,卫叔柔穿着居家睡衣静静的站在一旁,长发随意的盘在脑后,就像年轻的她一样。又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天边散开,她看见一家三口温柔的朝着她微笑。

她迫不及待地想过去了。

同一时刻,小系把插着蜡烛的大馒头递到八岁的谬生面前,脸上挂着两朵被灶房里火焰烘烤得红通通的云彩。谬生目瞪口呆的接过那脸盆大小的馒头,心想千禧年真好呀,连馒头都跟着变大了。

小系双手环胸,哈哈大笑:“生日馒头!快许个愿望把蜡烛吹了。”

谬生歪了歪头,蜡烛的金色火苗在浅蓝色的眼睛俏皮的摇晃着,然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笑了:“希望小系姐姐再不会挨灶房师傅的打了。”

小系愣了愣,眼睛有些湿润,原来谬生都看在眼里的,她强扯出笑容默默承受的那些鲜红的伤痕,这个安静的小丫头,都躲在门外用心共同分担着。

她故作野蛮的扯下蜡烛,撕下一大块馒头塞到谬生嘴里,看着她委屈的皱紧白眉毛的表情,笑得愈发大声:“给我乖乖吃完!什么挨不挨打的,你姐姐我会任由别人打?你这个傻妞,愿望不是这样许的,你该这样说,希望慧音师父多给谬生买玩具回来,希望小系姐姐少欺负谬生一些,希望谬生不灵光的脑子再灵光一些,啊佛祖保佑,观世音保佑!”

然后谬生鼓着腮帮子费力嚼着馒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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