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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烧了很多炭火,温暖如春。
范仲淹也遵循了赵骏说过的话,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特意开了几个窗户通风。
众人依次进来落座,等大家都坐好之后,范仲淹才好奇问道:“仲仪,听说你四日前才离开汴梁,怎么来得这么快?”
王素笑道:“相公还不知道吧,如今汴梁到河北路的新渠已经全线通航,汴梁到大名府仅需要一日时间。”
大名府到开封府的直线路程其实也就一百七十公里,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一天时间就能抵达。
不过古时候因为黄河天堑的缘故,所以会慢许多,走陆路的话,往往要三四天。
现在新开通了运河渠道,即便船只以每小时8公里的速度航行,日夜兼程的情况下,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可以说绰绰有余。
范仲淹感慨道:“汉龙的话果然为真理,要想富先修路。路一旦通畅了,很多事情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王素笑了笑道:“知院对相公可满是赞赏,这次朝野非议,若非知院鼎立支持,恐怕现在满朝官员都要上书攻讦相公了。”
“嗯?”
范仲淹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是最近汴梁有传闻。”
钦差卫队的副使礼部侍郎朱允中说道:“说相公坐拥河北之军,旦有反志,则立即南下侵吞汴梁。”
刹那间范仲淹就觉得毛骨悚然,一股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油然而生。
之前他就已经很小心了,即便是韦焕之说要灭了辽国这件事情他都没有应茬,其实就是在特意降低自己的影响力。
否则若是开口就说大话,扬言要灭了辽国,传到朝廷耳朵里,即便赵祯和赵骏他们信任他,可满朝文武官员,唾沫子怕是要吐到他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可就算是如此,朝野内也已经有了传闻。
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也许汴梁有谣言的时候,朝廷就已经有不少官员上书要把自己换回来之类的话。
果然。
就听到王素说道:“朝廷这几日不少官员都在上书弹劾相公,连欧阳永叔都上言,并且说即便不能换帅,至少也得派监军和两个副经略使来制衡。”
范仲淹的脸色就沉下来,大宋的军制有部分继承了唐制,就是监军制度,由宦官充任监军。
不过北宋前中期军队的话语权主要还是掌握在文官手里,监军的作用往往就是监视一下为主,倒也没有直接插手军务,直到北宋末年开始才有童贯之流成为军中主将。
赵骏改革军制之后,虽然还是延续了以前以军为单位,就是平日里将领最多也就只能统领五千人的旧制,但却取消了监军制度,不再让太监监军。
平时还好,一旦打仗,朝廷派出一個经略使,这个经略使就一下子变成军队最高统帅,而且还没有人监督,那么兵权就会非常大。
这无疑是个很大胆的改动,因为即便是后世我军也是需要主官和正委一起搭档才能打仗,很多事情都要军队几个主要长官一起商量才能行动,很少有一个主帅有那么大的权力。
所以可以说范仲淹能够统领整个河北路的兵马,本身就是赵祯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如果范仲淹真的想造反的话,以他在军中的威望,真的有威胁皇权的可能。
若是以范仲淹曾经的牛脾气,面对这种满朝上下都对他攻讦的行为,怕是早就非常愤怒,根本不去深思其中利害,而是大骂这些人是祸国蠹虫。
但此时范仲淹早就不是当初一副百官升迁图弹劾吕夷简的愣头青,早已明白里面的利害关系,何况连欧阳修都上书了就知道这件事情给予朝臣们造成的动荡有多大。
因此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只能无奈地叹息道:“我自是明白朝廷的担忧,因而若是朝廷派来监军和副经略使,亦也算是一件好事。”
虽然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让他失去不少军队话语权,甚至可能出现一些分歧,比如他希望慢慢打,可有人却想急功近利,逼着军队进攻,如历史上他与韩琦的分歧一样,一个想攻一个想防,造成军队损失。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么就不能堵住满朝诸公的悠悠之口,也不能平息可能出现的担忧,所以为了后方安稳,就只好让渡出一部分军权出来。
“相公能够这样想,也不枉陛下和知院如此支持相公了。”
王素笑了笑,随后说道:“此次我与朱副使还承担着过来监军的任务,不过相公放心,我们来时知院已经吩咐过,让我们不要插手日常军务,这么做也是为了相公好。”
范仲淹点点头,坐在那里拱起手说道:“那就有劳二位了,范希文在此谢过陛下,谢过知院,谢过政制院诸多相公对我的信任,还请二位放心,若是察觉我有异心,即便是当场将我格杀,亦是范某罪有应得!”
“相公言重了。”
王素和朱允中连忙拱拱手回礼。
说完之后,朱允中笑着道:“相公不知道的是,自汴梁有谣言开始,知院就下令皇城司彻查,结果相公猜怎么着?”
“莫非是辽人细作在散布谣言?”
范仲淹问道。
这是很粗浅的反间计了,但偏偏就有人信,从战国到秦汉,再到如今,历朝历代,这样的反间计层出不穷。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大将领兵在外,手握大权,五代十国天天都在上演武将夺权的戏码,即便敌人不散布谣言,那些握有兵权的大将也会被皇权猜忌。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正是。”
朱允中说道:“皇城司顺藤摸瓜,捣毁了数个辽人细作的窝点,抓获了一百余辽人内应,这其中甚至还包括数十名被他们收买的汉人。”
范仲淹叹道:“辽人奸诈,这是要学当年秦王之计啊。”
“不过相公不要担心,知院特意让我们携带诏书到营前宣读,就是在告诉世人,相公深受官家和知院信任。”
王素说道:“消息传播出去,自然就能粉碎辽人的阴谋。”
“嗯。”
范仲淹脸色还是比较严肃地点点头。
虽然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还是非常令人感动,但来自内部的攻击还是让人有些心寒,至少冤枉他的人只会想到他手握大权,却不会在意他是否真的忠君爱国。
当然,这些都只是立场不同。也许他在朝臣那个位置,见到了如此多五代十国的惨剧,忽然看到有人兵权在握,也不免生出弹劾之心。
王素继续说道:“此番过来,除了向世人宣告朝廷对相公的信任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何事?”
范仲淹纳闷。
王素指着钦差卫队里的一名穿七品官服的中年官员道:“相公请看。”
范仲淹看过去,那中年官员便连忙站起身,用浓重的幽燕北方话道:“下官刘三嘏(gu),见过范相公。”
“这位是?”
范仲淹不解。
王素笑道:“刘奉礼现在是太常寺奉礼郎,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