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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伯那时来不及考虑,下意识得便拦在郑嫣前面,可是郑嫣却是手一抬将自己挡了出去,摔在了地上。他从未如此恨自己年纪大了,摔倒了很久都爬不起来,那几分钟仿佛是他漫长一生最为漫长的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他看见郑嫣的脸由不可置信,到微笑,再到冷漠;他看到薛定波拿着刀柄的手精准得刺向郑嫣的前胸,刀尖一点点深入,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流淌、滴落,滴在被褥上,薛定波的身上,他的心上;他看见郑嫣一手依旧紧紧搂住薛定波怕他坐不稳,一手缓缓抬起握住薛定波未持刀的手,然后慢慢挪向自己胸口;他看见薛定波的脸由愤恨暴怒,到惊愕,到害怕,再到悔恨;他看见薛定波慌忙拔出已穿透郑嫣胸膛的短刃扔到了地上,扔到了自己的脚旁。他无数次看那些鲜血从郑嫣的心口流出再喂到薛定波的口中,他以为他不该这么心痛,可他错了,他从未如此难受过,难受得仿佛是自己的心死了。
可当他说完那些藏在他心中许久的秘密时他感到了释然,和久未的轻松愉快,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夜,那个萤火虫四处飞舞,耳畔风里有着虫儿歌唱的夏夜,那一夜他记得,月亮不是很远,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甜。那天他便是在这座禅院的瓦顶,遇上了小狐狸,它想要他手里的酥饼,而他想有人陪。
他记得小时候娘亲总会在他生辰这日做些葱油酥饼给他解馋。可他被送上山时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他记不清母亲的脸,也记不清父亲的脸,记不清姐姐弟弟的脸,他唯一记得和怀念的便是这酥饼,只是这寺中的饼远远不是记忆中酥香软糯的味道,独独那一夜不同。他觉得那时候月亮好大,好近,近到他一伸手就可以摸到,而小狐狸毛茸茸的窝在他身边,吃着他剩下的半块酥饼,他突然感觉到陪伴,感觉到温暖,感觉到这人世的美好与留念。
那时候他也不比狐狸高多少,他每日藏着一半的斋饭跑来这处禅院找小狐狸,或是酥饼,或是馒头,或是镇中百姓做的素饭;而小狐狸或在屋顶,或在树上,或隐于某处等他来了再忽然窜出来吓他一跳。
日子就这样安然恬静地过去。
他修禅的悟性奇高,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经是个远近闻名的游僧。只是他自己知道他并不爱修禅,他只是想带着小狐狸到处去看看,去看山川远阔、去听江海广辽,他行万里山河、亦披星辰日月。他背着小狐狸远游三载,去过最北边的荒原,在冰川雪山里啃树皮、住山洞;亦去过最西边的战场,在沙漠戈壁听驼铃、饮海子;还去过最南边的岛屿,沿海岸线跋涉吹海风、听潮来潮去···他以为他此生便将如此渡过,直到那日遇上了他们。
那日他背着小狐狸继续往东行,他想带它去看泽国,去离日出最近的地方。可在夜里露宿的废旧寺院中,他遇上了薛定波的前世,一个江湖游侠儿。
他记得,那日天黑得很早,他与小狐狸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废弃寺院,正准备吃些干粮,忽见院外一青衣公子搀扶着深受重伤的黑衣男子朝他们走来,他见状便上前去扶。因多年在外风餐露宿,也算是自学了些医术,他便要去替那黑衣男子瞧伤口,一看之下却是震惊了。只见无数剑伤、刀伤、鞭伤布满他的前胸后背,若不是穿着黑衣,只怕愣是什么衣服也会变成血红色。
他告诉那青衣男子,黑衣男子虽无一击伤到要害,可这伤实在是太多了,失血也过多了,怕是已经回天乏术。若是不嫌弃,他愿为其诵经,助其往生。却不想小狐狸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舔舐着黑衣男子身上的伤口。起初青衣男子还以为这狐狸想食人血肉,起了杀心;他慌忙拦下,再低头看时忽而发现小狐狸舔过的地方正在飞速愈合。回想这么多年他无数次死里偷生,竟从未想过是小狐狸救了自己,还以为只是佛祖保佑。
约摸着在那处废庙待了七日,他每日去近处城镇讲经化缘,青衣男子去山里打些山鸡野味,小狐狸留在此处日日舔舐黑衣男子伤口,日子倒也相安无事,想着待男子醒后,他便继续带着小狐狸向东走,倒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只是一日他化缘回来,却发现小狐狸躺在黑衣男子胸口睡着了,毛发蓬松,身体舒展,竟是难有的自在逍遥的模样。黑衣男子当晚就醒了,说是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搁了,明早就走。他听后心中自然欢喜,他不喜欢那男子一身的戾气,不喜欢那男子离他的小狐狸那么近。
清晨醒来,他站在破庙中看到院中黑衣男子摸着狐狸毛绒绒的脑袋说道:“我此生漂泊,注定难有善终,这颗丹药乃我从仙山之上得来,今日赠你,愿你早日修得大道;若有来世,再报救命之恩。”随即便将丹药喂给小狐狸。
狐狸变成了少女,一把抱住了那黑衣男子,解下腰间玉佩系于男子腰间,说道:“你定要时时带着它,来生我便循着这块玉来找你报我的恩。”
黑衣男子点头,随即招来一旁的青衣男子对着小和尚的位置俯身作揖,“道长之恩,没齿难忘。”然后扬长而去。
那以后的每一日,小和尚知道,小狐狸再也不会快乐了,有人偷走了它的快乐。
直到三十年前的某一天,小狐狸对他说它要走了,那黑衣男子的转世,托生在了人间某处,它要去寻他,寻他报自己前世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