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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街是嘉定城中一条不起眼的小型街道,但有些人更喜欢私下称为虎符街。只因当年钱不吝在接到圣乾灭满门的圣旨后,不甘全族抄斩,在一些忠心部下的拼死掩杀下,一路从将军府杀到安定街。
钱不吝看着身边的部下一个个倒下不再爬起,看着自己身后已快临盆的娇妻一手痛苦地捂着肚子,另一只手紧紧的将女儿护在身后,痛苦地捂了捂胸口。转身看着四周弯弓搭箭的御林禁军,钱不吝深吸一口气,盯着被禁军层层保护的宣旨公公,曹福,曹公公,语气低下悲怆:“公公,一定要赶尽杀绝吗?能不能请公公大发慈悲饶了贱内与小女,在下任凭您处置。”身后的娇妻脸色一变,正要有所作为,却看到丈夫微微摇了摇头,感受到身后的颤抖,只能用力地握住衣襟,泪漫眼眶地盯着身前的高大背影。
“钱将军,你这是在为难咱家!”尖细的嗓音在禁军深处响起。一位手捏兰花指抚弄着细细弯眉,身着四品内侍大红官袍的太监举步慢慢走到禁军前首,所过之处,禁军自动分开,低头颔首,可见这位曹公公的地位。
曹福看着眼前不过二十有五的钱不吝,原本英俊的面孔被鲜血所覆盖,看着如滴血的眼睛,抿了抿猩红得薄嘴唇:“钱将军,咱家这一生都为圣上而活,圣上说的话对咱家来说那就是咱家拼了命也要办成的。”
钱不吝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神彻底暗淡,脸上不甘,悲伤,无奈最后愧疚。扔掉已卷刃的战刀,缓慢地低下了高大的身躯。
“嘭”一声低沉的声响使所有人都呆住了,钱不吝双手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公公,所有的罪我一力承担!”脑袋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血雾。身后的女人用力地咬住嘴唇,任鲜血肆溢也不放松,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哀求自己的天不要这样低下,自己这辈子能嫁给他已无憾,可是肚子里的跳动和身后的潮湿抖动都在提醒着她不能,她只能别过脸去,眼泪鲜血在她的脸上绘出一副惊心动魄的凄美。
曹福急忙地侧过身,弯腰对着钱不吝深深一躬,声音依旧淡然平定:“对不起了。”
“哈哈……”钱不吝疯狂大笑,伸手指着四周残破的房屋,语气状若疯虎:“原本城里的十万户人家,三年里硬生生的没了二十万人,是为了什么!”指着乱箭穿身的部下“他们为国放弃了全部,在这三年里杀了数不清的敌人,父母兄弟都死在这场战争中,最后就是换来这种结局!”最后指了指身后的妻儿“我为圣上死而后已,最后只是换来的全族抄斩么!早知道这样,我为何要如此!我愧对所有人,唯独那个安坐皇椅的人!”声嘶力竭得说完,钱不吝掏出胸口处当年那人郑重交予他的虎符,重重地摔在地上,眼睛殷红如血。
曹福不急不慢地捡起虎符,面无表情,转身离开,禁军将领重重地挥了挥手,顿时箭雨漫天,钱不吝回身紧抱妻儿,张嘴说了“对不起”,女人对他笑了笑,双双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儿。
虽说钱不吝这个名字在北秦境内属于禁忌,但仍有些人用自己的方式纪念着他,譬如买下这条街的那人。那人买下这条街周围的所有房屋,不做任何改动,保持着原本破败的模样,每年都花大量的钱财维护,确保这些房屋不会坍塌。如今,这些房屋成为流浪者的栖息之所。
今夜,寒风呼啸,透过破败不堪的墙壁,呼呼得刮进屋内。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少了篝火的温暖与人语的喧闹,只留下深深地暗寂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长平街与安定街是两个极端的街道,若安定街用破败,贫穷来形容的话,那么长平街只能用辉煌,富有来形容。
一辆通体散发檀香的马车孤零零的行驶在足有四丈宽的街道正中央,包铁的车轮,钉铁的马蹄,在这个夜晚,这个街道,相交辉映地演奏着唯一的声乐。
一阵冷风吹过,驾车的马夫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衣襟,右手适当的加大了挥鞭的力度。
街道中末端的一个巷口内,一群人热血沸腾地在摩拳擦掌,因为,今晚是个豪赌,赢,则荣华富贵;输,大不了跑路呗,反正自己原本就什么也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老…老大,我…我能…不能去…方便下?”右手紧紧握住阿大刚刚递过来的短刀,左手使劲的抓着右手的小狗子,全身不住地打着摆子。
紧了紧腰带的阿大看着害怕的小狗子,粗犷的国字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小狗子被看得抖动的更加剧烈,但努力地放下左手。
其他的小弟一脸的不屑地盯着小狗子。
“想不想吃最香的肉?喝最好的酒?”阿大咧着大嘴低沉地对着身前的小弟们做着最后的激励。
一众小弟双眼放光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若不是阿大先前再三提出的‘噤声’要求,他们肯定会‘嗷,嗷’的大叫出来。当然除了仍在颤抖的小狗子。
芯阁,花娘呆坐在竹椅上,陷入自己的沉思,红儿则如雕塑般举着灯笼,对陆续走出的黑袍视而不见。黑袍们则一刻不停地如幽灵般飘入竹林,消失。
儒雅的中年人背负双手把玩着一块极品羊脂玉,步态缓慢地走到竹桌边,看着轻咬丰唇,眼神迷离的花娘,中年人内心一颤,伸出左手想要去抚摸那吹弹可破的脸蛋,可是刚伸出一半,便感到周围空气有些黏稠。中年人淡淡‘哼’了一声,浑身肌肉如铁的侍卫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前,挡住了红儿的气机。
就在中年人的中指刚刚触碰到花娘时,花娘一惊,身体本能的向后移了一点,眼神有些迷茫的望向中年人。
红儿不再有所保留,伸手摸向腰间,而侍卫也在这时,左脚重重往前踏了一步,红儿立时被雄厚的内力给撞退几步,红儿不顾嘴角流出的鲜血,眼神冰冷得盯着中年人,摸向腰后的右手即将甩出去,侍卫也抬起了右臂,整个身子如蓄满力的硬弓,气势滔天。
“住手”,花娘那独特的磁性声音响起,美目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看着中年人,中年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的收回了悬在花娘面前的右手。
红儿也放下了右手,不过仍警惕的盯着中年人。侍卫则一直保持着蓄力,直到中年人轻咳了一声。
花娘起身走到红儿身前,拿出丝绢想要替红儿擦拭血渍,红儿低头后退一小步,让过了花娘的擦拭。花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温柔道:“没事吧?”红儿轻轻摇了摇头。
花娘回身对中年男子福了福身,面色平淡:“先生,天色不早了,花娘就不留您了。”
中年男子伸出右手轻轻嗅了嗅,有些陶醉,看着已关闭的竹门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