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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纸箱都是个发挥想象的好地方,似乎从来没有其他同类发现这件事,除了我。虽然每只猫(除我室友之外)都很喜欢纸箱(我并不知道这点,但阿姐这么说了至少一百万次,还附带着一堆诸如“你们这群分不清猫窝和快递箱的蠢蛋”的激烈言辞)。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这些有趣的世界的——这还不简单,往里一跳就行了。像厨房纸巾箱(阿妈平均十天就会从外面抱回来几个),老天,明明只是装几个白色圆柱的纸箱,竟然大得能装下整个我——别小看我,我也是有那么十来斤沉的。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在里边睡着是我常经历的事儿,因为我总把它想像成一截车厢——一截属于一辆运猫火车的车厢,它前后每个同伴的身体里都载着一只像我这样呼呼大睡或害怕地蜷缩着的,完全看不到自己未来的猫。我们可能全部会被送去吃掉,或是送到什么奇怪的非法实验室,去替代不计其数的死去的小白鼠。我个人更倾向后者,我宁愿关在箱子里被电死,或者被什么奇怪的药水泡死,也不要被人吃掉。想象你身体的某个部分被他们用筷子挑起来,伸进滚烫的热水里抖动两下,接着再放进那张早就张开准备好了的贪婪的血盆大口。这实在太恶心了,我几乎要连几天前吃的饭也吐出来。所以属于厨房纸巾箱的幻想世界并不总是美好,很多时候我需要在自己被恶心到的临界点及时调整思考方向——比如把这趟列车的目的地换成一个优美的景点或自然保护区(“猫自然保护区?!你觉得我们身上真的存在叫自然的玩意儿?”来自我室友的疯狂质疑。我很生气。但该死,他说得有道理),而我们到那儿去没有任何任务要做,除了吃睡和享受快乐。而事情之所以如此梦幻,是因为这一车的猫都中了一张神奇的彩票。至于我们是怎么买到彩票的,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这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我在厨房纸巾箱里容易睡着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其他的纸箱总会把我的睡意分散开去。比如抽纸箱,阿妈总是从这种纸箱里头拿出一摞又一摞面包形状的白花花的方块,接着就把纸箱明晃晃地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比如客厅和饭厅,并用一种期待的慈爱眼光望着我急切而欢喜地跳进去(当然,我是一只喜怒不形于色的猫,因此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从来都是臭着脸,欢喜只不过在心里罢了)。抽纸箱比厨房纸箱要既矮那么一截又窄那么一块,所以我没办法以舒适的姿势趴在里面,因为它的宽度不允许我的尾巴有处可放。所以在抽纸箱里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直挺挺地坐着(阿妈:“看他,跟个人儿似的!”),并想象我是一位正在受罚的囚犯。没错,我在已经是一名囚犯的前提下还要被罚,也就是说我不光要被关在笼子里,还只能保持一个单调的姿势,那就是坐着。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为想不出符合这个想象世界的受罚理由而感到苦恼,但问题最后还是解决了。某天我在一次如厕结束后突然来了灵感:如果我是因为到处乱拉屎而被罚,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我得了一种叫随地排便综合征的病,被送到纸箱医院进行治疗。然而纸箱医院美其名曰是个医院,实际上却是掌权的那些家伙的监管漏洞的产物:一家以治病为借口实则用病患做非法实验的骇人监狱。我就是这其中的囚犯之一。至于我为什么受罚,原因非常简单——我的排便综合征复发了,监狱自由活动的时候我在监狱长办公室的门口失了控,于是他们罚我就这么坐两天两夜,不给吃喝也不让动弹一下。“直到你能管住你的**子为止。”有声音从监控器里发出来,我甚至能听到背景里有人在大笑。“不然你就准备从此都两条腿走路吧,因为你的屁股没脸把它自个儿翘起来见人!”
不,我才不会沉迷到这种噩梦里去,然后任由我自己被它吓个半死。我自始至终都知道这是假的,是我的幻想。但有一点很重要:它是假的也不会影响我爱它。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总要想可怕的事儿,我就得批评你太没意思了。因为我从来不会在想象飞机起飞之前跟它咬咬耳朵说:“嘿,麻烦去点不吓人的地方!”想象可不是这样用的,你应该让它们爱飞哪儿去飞哪儿去——它们会得到自由,而你会进入一个神秘莫测的梦。就像一个人闭眼把手伸进什锦棒棒糖的包装袋里,你永远不知道这次拿出来的会是什么口味。这才是想象飞机存在的意义。
大酱箱是除厨房纸巾箱外我最喜欢的纸箱,之所以叫大酱箱,是因为阿妈总会从这种箱子里拿出那么几个装着黑色粘稠物质,同时还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浓烈气味的罐子。第一次跳进这玩意儿里头的时候,我的想象飞机差点又开到抽纸箱所属的监狱宇宙里去,因为这股味儿实在太冲了,难免不让我有又在受罚的感觉。但除此之外,大酱箱的硬性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它才能够跻身【我最爱的纸箱榜】第二位。大酱箱的宽度跟厨房纸箱一样,这意味着我能舒适地趴在里头。而高度目测只有厨房纸箱的一半,所以如果厨房纸箱对我来说像个睡袋,那么大酱箱就更像一条船。我第一次知道船这个东西是在电视上的纪录片里,一条脆弱的瘦长的船飘在海上游来荡去,几个浅色头发的人眯着眼睛站在它身上,像要被太阳晒昏过去似的。我看着一段看得心惊肉跳,因为这条船看上去实在太不稳健了,晃得像被人灌了几大杯酒,我总感觉下一秒这些人就要掉到鲨兄他们家亲戚的大嘴巴里去。所以当我意外发现大酱箱可以被当做一条船的时候,我向自己保证,坚决不把它行驶的地方安排在海上,海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可行。一个圆圆的湖或是一条安静的江,只要它们肚子里的水都是性格文静的害羞姑娘,就都行。于是故事开始了,我坐在一只纸箱船上,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小溪,我不知道自己将会漂到哪里去。但这一路上风景不错,算是缓解了一点我的不安:红红的野果在岸边的小矮树上玩吊环;向日葵们排成一列,脸蛋整齐划一地朝向同个方向(这帮姑娘简直能上战场打仗);岸边有几块石头的排列很有意思,从溪水中央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一只灰色的硬邦邦的猫头长在草地上,也许这位老兄的身子在地底下也说不定,总之这脑袋可是够大的,也许它的主人某天能站起身来了,会把一座小山顶塌也说不定。
你问后来我漂哪儿去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的想象正进行到一半,我自己就被阿爸的大嗓门吓得下意识蹦出了纸箱。他正把茶几上几乎所有的东西往其他地方搬,这时阿妈也脚步匆匆地过来了,把手里的东西响亮地放在玻璃台面上,接着便是一阵诱人的香味冲进鼻腔——原来已经是吃饭时间了。而阿爸的热心实在过了头,他竟然把大酱箱拎起来扔了出去——明明这家伙没有很占地方,他只要把它挪到地上就行!我听着防盗门咣当一声关上,失落得连跳上餐桌蹭饭的兴致也没了。室友还是像往常一样建议我多吃两口饭,可我怎么吃得下去。我的小船此刻还在那条想象的小溪里漂着,现在还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呢,它可真是命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