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姐的秘密(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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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5

欧洲杯已经结束了快半年,清楚记得自己在水果牙夺冠时痛哭流涕,因为那些因胜利而明媚的笑脸,让我突然想起亲爱的里奥,他刚刚不久前在整个母国的注视下又一次丢掉了国家冠军。那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哭了,捂着脸像孩子一样。那时我没有哭出来的眼泪,却在这一刻看到他人的胜利时刻时全部爆发,不能自控地泪流满面。有时胜利真比失败令人更加悲伤,因为它会让我们想起它背后无数穷尽所能却没有得到回报的失意人。

我再次陷入了等待,像以前所有的日子一样。”

鉴于常年陪小主人熬夜看球的经历,对这位里奥先生我还是相当熟悉的,他是一位实力强大的球员,个子不高,长着一张温顺腼腆的脸庞。小主人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是他的粉丝了,我之所以说不出准确的时间,是因为那是我到这个家来之前的事儿。总之我自住进这儿之后,就常常被迫陪小主人看球,因球赛总是在后半夜才开始(说到这我忍不住对以里奥先生为代表的球员们肃然起敬,因为他们竟然能做到在其他人都睡觉的时候精神抖擞地上场踢球,还一踢就踢上一个半小时那么多。同时也可基本得出结论:这门工作的收入必定不少),小主人又总喜欢在看比赛的时候吃点什么,又是肉干又是香肠,零食的香气这么一撩拨,我哪还睡得着觉,只好起来陪她当观众了。也因此把里奥先生球衣的模样都记了个烂熟,图案是蓝白竖条,胸前还缝了个金色的狮子头(初次看到我以为那是个有眼睛嘴巴的太阳),后背印着看不懂的数字和字母,我猜应该是名字之类的身份标识。我有时抄起前爪趴在她的腿上,有时独占她身边的沙发,把头靠在身后方形的大枕头上。

看球赛对于阿姐来说好像是个心理负担很重的活动,因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她似乎总是在哭。那位里奥先生输了她会哭,赢了她还是哭。平时从不离开鼻梁的眼镜被放在一边,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划出一道狭长的痕迹,停在了脸颊上,被昏暗的灯光照的亮晶晶的,像一粒极小极小的钻石。她摘了眼镜,同时还流着眼泪,那副模样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得让我怀疑起她心里是不是住了两个人,以及她的眼泪到底是为了素不相识的里奥先生,还是为了她自己而流。

“2016.12.28.

控制情绪的能力开始显著下降,这绝不是好事情,并且我无法判断这是药物作用还是心理作用。

最近的太阳有些讨厌,十二月了还晒得这么厉害。我猜它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需要躲着它走才能生存下去的,还以为全世界的生命都爱它爱得不得了,都指着它的光预防骨质疏松呢,于是理所应当地让我们热得活像一只只新鲜出炉的烧鹅。尤其是我,鉴于如今的长相,连烧鹅也当不上了,倒是更像一只头顶自带汗液喷泉的注水猪。”

我不知道小主人为什么要躲着太阳走,据我所知太阳可不光是我们猫的好朋友,跟人的关系也亲密得很。人类还给晒太阳起了个十分文艺的称呼,叫“日光浴”,就是用阳光洗澡的意思,这样听起来还挺浪漫的,起码比用水洗澡浪漫多了,毕竟过去我被医生浇得浑身是水的时候,阿姐大笑着管我叫外星人的声音,我可是每次都一字不差地听到了。

烧鹅,这东西我吃过一次。某次举办家中宴会,阿爸把外带盒里的烧鹅倒进餐盘里,结果不小心手滑掉了一块在地上,于是我一个华丽箭步将其收入嘴中。鹅皮油亮油亮,咬起来咯吱咯吱的,口感又脆又甜。鹅肉的触感则比想象中粗粝些,肉香很浓,就是硬度十分挑战我这口牙。如今我想象了下小主人笔下那副满街行走着新鲜烧鹅的画面,认识到两点关键内容:第一,人类的汗腺真真是十分发达;第二,人肉的硬度比我想象中要硬,也就是说“脸皮厚”也许对他们来说并非诋毁人的话,而是一种对事实的阐述。

至于注水猪,我认为这种东西肯定不存在。因为人类在这方面的心理我还是懂得一些,他们只有在认为某样东西体积不够大的时候才会给它注水。因此注水猪这种令人恐惧的生物一定是小主人臆想出来的,那段时间她确实不太好过,待在家里太闷,出去又被人盯着脸看。我真心希望以后每个经过阿姐的人们都不要做回头狂魔,不然若她受了刺激,跑去真给猪打一肚子水,再把那惊慌失措的生物放出来乱跑一气,被吓坏得可就不止人一种动物了。到时若是猫族同胞们认为这是某种挑衅信号,而执念要跟猪族开战,那么我们任何一方的惨重伤亡都将归咎到人类的头上,最后无疑是三败俱伤,还要被写进历史成为后代嘴里下饭用的笑话。因此——如果你们这些好奇心很重的人类能看到,我诚恳地请求和建议你,不要盯着路上碰到的脸大得不正常的女孩看,如果在那个瞬间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请想想注水猪,想想它跑起来会轰隆隆响的身躯,和那双绝望的可怕的眼睛。收回你的目光便不再是难事,那么,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非常感谢。

“2017.3.2.

在医院的生活竟然也能称之为‘趋于平淡’了,足以证明我在这个鬼地方待了有多久。我能感觉到自己每天都在好起来,却感觉不到我的心情愉悦起来的迹象。也许是因为呕吐的关系,连着我对食物和生活一起失去兴趣了。

连想家的感觉也淡了,连家长什么样子也忘了。妈妈做饭是什么样,身上系着什么花色的围裙,爸爸靠在榻上看书是什么样,靠的靠枕是什么颜色,我的房间是什么味道,被子是什么颜色,猫儿们的叫声,我像是统统没了记忆。按理不该如此,这明明是我最依赖家的时候,它却在我的脑海里变得如此陌生了。我的大脑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人和事会被属于我小病房的乌烟瘴气影响。在这停留过的每个人都能抬腿就走,他们只需要象征性地看上我一眼,说几句客套的关心,方可起身迈步,再次融进外边那个属于他们的广阔的充实的世界。而我呢,我躺在一个有张床的笼子里,看着窗外同样属于病号楼的呆板压抑的窗户,和从那窗户伸出去的晾着皱巴巴病号服的晾衣杆,空落又无聊。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看书。第一我连坐起来都头昏眼花,第二你该看看这间病房有多脏,我的宝贝书是绝对不能来这种地方的,它们娇嫩的身体会被病菌啃得稀烂。那副场面怕是会让我再死一次也说不定。”

她为什么要说再死一次呢?我害怕得设想了一番小主人可能有的各种秘密身份,诸如魔鬼或童姥之类。接着就反应过来她很可能没在说实话,毕竟她花了两个月时间,干躺在一个除了张床什么都没有的笼子里,说点疯话也是难免的。我说这话可绝不是无凭无据,或是对笼子有什么偏见,要怪就只能怪在我那在笼子里待过六个月的室友头上,若不是他一直持续做出诸多以睡觉也要挂着标准微笑为代表的怪异举动,也许有朝一日我还会愿意上笼子里体验体验生活呢。

“2017.4.24.

一想到以后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要被提醒一遍自己一事无成却在飞速变老的事实,我就感觉自己站在一座很高的身上,周身弥漫着纯白色的浓重的雾气。我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往后退,因为我看不到悬崖在哪儿。我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自己一双颤抖的手,以及脚边一圈摇摇欲坠的石板路。”

还没成年就用”一事无成”评价自己,我觉得小主人未免有些心急。难怪她跟阿妈夜半叙话的时候,总重复说些让我听不懂却莫名觉得悲伤的话。她说:“一个真正自信的人能很好消化他人的否定意见。但我很明显不是这种人,一点小批评就能把我一整天的信心全部摧毁,接着还需要长达几天的艰难挣扎才能得以重建。我没法克服这种不自信,又不想让人发现我是如此无力,于是果断把自负套在了头上,伪装成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仿佛世上除了自己谁也看不上眼。事实上我不光害怕批评,连听到夸奖也常常吓得不敢认领。只是宁愿被所有人讨厌,也不愿被一个人可怜。”

从那往后阿姐一直没写过日记,这本来自她旧时学习荣誉的馈赠消失了许久。直到有天小主人为了找什么东西打开她那上了锁的抽屉,我才隐约瞥见那熟悉的橙色一角。我并不知道她停止写日记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嫌弃自己那双已经没法把字写好的手,也许是因为把日记改写在了砖头里,也许是她已经心情不再郁闷,对一个本子倾诉心情的需要也就暂时搁置了。因与小主人语言不通的缘故,我哪怕再绞尽脑汁,也只能从她木讷寡言的表情和阴晴不定的文字里抠出一点秘密的碎渣来。但我不应该像小主人上文说的话那样,对自己的能力持过于自负的态度。毕竟猫本来就没有人的脑子好使,更何况我是一只靠脸吃饭的猫,在猫里也属于花瓶级别的角色,再加上我的小主人还是个连人也猜不透的怪人,能对她心里的事儿有个一知半解还是相当不容易的。当然说归说,我的求知之路依然会不停歇地继续下去,且对象将不仅限于阿姐一个人,其他有意思的人类也值得探究一番。总而言之,对于你能耐心看到这里,陪我走完这段迷糊的路程,请接受我真诚的感激。那么就先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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