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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跟卓然相互看了一眼,大嫂对那妇人说:“你先前被雨水整个淋湿了,我给你换了衣服,我发现你身上有很多伤痕,新的旧的都有,还有烧伤,这些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样?”
大伯母并不知道这件事,第一次听说,不由吃了一惊,瞧这大嫂,关切同情的望向那妇人。妇人却还是微微摇头说道:“那是我男人打的,不过他已经死了。病死的,死了好些年了。家里穷,我出来逃荒,又没本事挣钱,所以饿昏过去了。”
卓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是哪的?家里有什么人?”
妇人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姓曹,是湖州人氏。去年我们那发大水,农田都被淹了,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所以才出来讨生活的。我家里其他人都被水冲走了,不知道死活。我刚好不在家,跑到了山坡上才捡回来一条命。”
“水退了之后,村子整个都没了,我守了半个月,一个亲人都没回来,我知道他们可能死了。家里的东西全都被水冲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地里的粮食也全都没了。”
“这半个月,我是乞讨着活下来的,我觉得也能活,所以就离开了。但是我不愿意乞讨着活下去,我有手有脚,所以我就想到京城来找个差事,能够养活自己。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京城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可以随便找个事做。特别是我们女人,又没有力气,又没有本事,人老珠黄,也没法嫁人。多亏你们救了我,不然我只怕早就已经死了。”
卓然心想,可不是已经死了吗,只是死而复生,也算你命大了。
大伯母宽慰道:“别太担心,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再说,你要有什么亲戚朋友可以投靠的,我们给你些盘缠,送你去投亲吧。”
曹氏感激的点点头,对大伯母说道:“大婶子,你若是能把我留下来,给我口饭吃,我做牛做马都愿意。我在老家是种地的,什么活都会,什么苦都能吃。你就把我留下吧,我没地方去,你给我盘缠,等花完了,我还得饿死在街头,求你了,就行行好,把我留下吧。”
大伯母很是为难,望向卓然,这种事她可定不了,虽然整个家是她在管账,但是家里要招佣人的话,卓然不点头,谁也拿不了主意,因为老太爷只听卓然的。
卓然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先不着急,等跟老太爷商量之后再说。实话告诉你,我们家因为家境比较清贫,所以请不起佣人,府上也一个佣人都没有,连门房都是我大嫂自己在打理。”
曹氏赶紧说道:“我只求一口饭吃就好,我不要工钱,真的。我可以看大门,我可以扫地,洗衣服,做饭。——我做饭还是挺好吃的,你们就收下我吧,求求你了。”
曹氏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爬起来,跪坐在床上要磕头,大伯母和大嫂都赶紧扶着她,不让她磕。
眼看这妇人泪流满面,大伯母和大嫂也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泪,宽慰她说:“你先别着急,我们三叔最是好心了,他说的没错,我们家当家的是老太爷,三叔也听老太爷的。
两人说着话,眼睛却望着卓然,她们当然知道,只要卓然点头,老太爷就不会反对。卓然凝视着那曹氏。沉吟片刻说道:“既然你无处可去,又没有生计。等会儿禀明了老太爷,若是老太爷答应的话,那你就留下来吧。”
一听这话,大伯母和大嫂都长舒了一口气,曹氏更是感激不已,一个劲的磕头说着:“多谢县尉老爷,多谢大婶,多谢大嫂子。”
大伯母呵呵笑着,说道:“不用客气,看样子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也别叫我大婶子了,你该叫我大姐。”
曹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道:“其实我看上老,我今年才刚三十。”
大伯母不觉一愣,说道:“不会吧,你才三十岁?”曹氏苦笑一下说:“我们种庄稼的日子苦,风里来雨里去,所以显老些。”
大伯母说道:“既是如此,那也罢,那我就托个大,你还是原来那样叫吧。”
曹氏忙挣扎着要起身施礼,口中叫道:“拜见大奶奶。”
既然卓家收留她,她当然不能跟着卓然那么称呼,所以便也如奴仆的称谓来称呼大伯母。
大伯母点点头,心中颇多感慨,她记得卓家的最后一个仆从离开卓家的时候,她刚进卓家门不久。还是一个没到二十的黄毛丫头,还没享几天福,便家道中落,连仆从都请不起,全部遣散了。
现在似乎要家道中兴了,因为第一个仆从出现在了卓家,尽管这仆从事出有因,卓家其实还不具有聘请仆从的经济能力,但是毕竟是一个好的开端。
卓然说道:“你先好好休养,这些天不着急做事,养好身体再说。”
曹氏的身体确实太过虚弱,不过没什么大病,按照那郎中抓的药服下,再加上吃了老山参和正常饮食,过了几天便逐渐恢复,虽然依旧面有菜色,身形还是比较憔悴,但是已经能够下床自由行走了。
又过了几天,卓然对曹氏说道:“我要出门去逛逛,你陪我去。”
曹氏身体好了之后,在卓家一般是负责做一些杂务,清扫卫生之类的。跟随少主人出门,这还是第一次。忙答应了,换了件干净的衣裳,跟在主人身后。
郭帅不明白老爷干嘛要把这个看着很是老气的女子带到身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难道自己一个人还不够吗?这妇人看着如此憔悴,又能帮上什么忙呢?不过既然老爷叫她跟着,那就跟着呗,老爷自然有他的用意,于是曹氏跟郭帅两人一边一个跟着卓然。
卓然身穿便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折扇。
现在已经是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不过这两天天气回暖,不算太冷。不少文人墨客手里已经开始摇着折扇,当然现在不是不需要用摇扇子来避暑的,但是这是书生的一种风雅的需要,卓然也是如此。
他承继的小县尉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是跟苏轼、苏辙这些唐宋八大家齐名的进士。前些日子还收到过苏轼父亲要求推荐信,因此手摇折扇装装风雅,根本不为过。
那封信卓然当天就回了,说自己若有机会一定鼎立相助,保荐他做官的。
如果换成卓然承继的那小县尉,不会如此回信。因为这时候苏轼父子三人还没有名扬天下,就算是大文豪苏轼,也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书生而已,没必要巴结。但卓然不一样,卓然知道这位苏轼,那可是历史长河中璀璨的明星。能够跟他的儿子成为同年也是一种荣耀,将来或许会有机会见识这一代文豪的风采。
卓然摇着折扇,神情惬意的沿着街往南城而去。
南城是整个武德县相对比较贫穷的区域,所以郭帅有些不明白老爷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很快郭帅便知道卓然要做什么事了,——卓然竟然跟南城那些站在街边招揽生意的窑姐攀谈起来。
卓然可是县里三把手,主簿兼县尉,在武都县可是跺跺脚地皮都要发颤的人,怎么能跟这些卑微而又庸俗的街边窑姐攀谈呢。要是老爷想找歌姬,有若干高端的青楼可供选择,何必自折身份。
卓然却似乎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摇着折扇,几乎是每见到一个窑姐都要上前攀谈。问她叫什么名字?从哪来?多大年纪?一起的有几个人?都是谁?诸如此类的。
一边说还一边不时的与跟在身边的曹氏议论几句。曹氏则一直低着头,卓然问她,她也只是嗯啊的随口应着,并不说自己的意见。
就这么一路问去,最后问到了一个中年妇人。
这妇人看见曹氏,惊喜交加,上来便拉着她手说:“哎呀。你到哪去了?你可把我们急死了。”
曹氏显然有些慌乱,赶紧挣脱手说道:“你是谁?我,我不认识你…”
“我是王二姐啊,你不会认不出来吧?你怎么啦?”
说罢,这王二姐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了卓然身上,见他虽然穿着轻便的外袍,但是那架势做派分明不是寻常人,何况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他不认识卓然这位县尉大人,只觉得可能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王二姐赶紧哈着腰,满脸堆笑的上前拉着卓然的手说:“我说呢,曹妹子为何不敢认我,想必是她跟他爷了吧?爷如此风度翩翩,连二姐都看得心痒痒的,要不也把我收了,我跟曹妹子一起伺候你,我们俩可是情同亲姐妹呢。”
卓然嘴角浮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他把曹氏带到这来,当然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
因为他从观察发现,曹氏涂脂抹粉,而且并不像普通农人那样拘谨,而是很善于攀谈,应该是常年在外的人。
卓然从她那习惯式的职业微笑,便猜到她很可能有风尘女的经历,又见她不大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青楼歌姬,而更像是南城街边那些涂着厚厚胭脂水粉的街边的窑姐,于是便想带她过来撞撞大运,借着攀谈想看看窑姐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