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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街割耳比当街杀人更让旁观者震撼。
杀人者或者愤恨压心,或者拼搏力敌,或者仅仅一个不小心,将人打杀了去,总让周围的人觉得是一时失了轻重,而割耳大不一样,割耳者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以惩戒为目的,杀而不死,残忍得让人高山仰止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刮地皮”跟着“伸白鹤”,狼狈为奸,没少祸害人,今儿被一个少年刮了只耳朵去,不可谓不让人拍手称快,暗暗道奇。
一两个心惊胆战的旁观者等人走远了凑一块儿,都觉得“刮地皮”不会善罢甘休,可能要带着人回来,即使不带人,也要去衙门报官,让官府抓人,所以在两路等着看结果,这一等,人慢慢多了。
大伙看看路勃勃进出的人家,相互一问,都知道了,那少年进的那一家姓个什么,哪天搬来的,如何,如何……据说,他们家来头不小,和“刮地皮”结怨是昨个儿,“伸白鹤”领着人,进他家打了一场,气得家里的人都上吊了,昨天晚上,人家家里的人跟一个当兵的走了,喊了自己弟弟,还喊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一早专门等着。
路勃勃就这样被人认识了,和一个敬称为狄小相公的年轻人紧紧连到了一块儿。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回去,赵过简单问了两句,找片纸,很快画了个猴尖、猴尖的人脸,诉说一番内情,将画给了路勃勃,让他先到街上问问,看有没有人认识,而自己开始着手别的事情。路勃勃这又匆匆出门。
外面留意的街坊最终发现,“刮地皮”最终没能再来,反是那割人耳朵的少年出来了,随后还走了匹马。
他们也没感到失望,更是津津乐道,多加留意。
果然,刚刚吃过午饭,来了两排军士,夹送两匹高头大马。
众人一开始不是没往来抓人上怀疑,只见那军官下马进去,好大一会儿也不见出来,兵围着宅子树立一周,才确信不是。
再往后,整整一下午,不断有军士来,零零星星,有的干脆留下来治丧,在院子里搭设灵堂,剪纸钱,出来寻棺材店。
人不出点事儿,外人还真难看出深浅,出了事儿,有门道还是没门道,立马可知。
周围的人都判断这家出了大官,雕阴就那么大点儿,一阵风一刮,话就走了个遍,一直吹到“伸白鹤”耳朵里。
“伸白鹤”本来还安稳地坐着,突然就“砰”一拍桌子,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说:“日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当家的还在监狱里蹲着,也免不得这么上场面。”过一会儿停下,看一看包了半拉脑袋,嗳嗳吆吆的账房先生,气冲冲地说:“你还让我帮你出头,听到了,出头,出个屁头,这样的人家,老子都有点儿后怕。”
帐房也不敢唤疼了,连忙说:“我赶紧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到底冲着谁去的。”
“伸白鹤”坐下了,又一拍桌子,说:“打听个屁。咱上门讨债,打了几拳几脚,没死人,慌里慌张,不是心虚吗?!”
他再次看向账房,越发觉得账房没了耳朵值得高兴,反而笑了,不停冲对方点指头,合不拢嘴地说:“你这个耳朵被割了,反而是好事,本来我们讨债打人,稍亏上些道理,只是你这耳朵一掉,那便把道理挣了回来。你想,咱们钱也不敢要了,上门磕头赔罪,还丢了只耳朵,他们的人又不是咱们打杀的,中间托个和事佬,再赔偿一二,他还想咋样?!好。好。你这个耳朵掉得值,与我二人身家性命而言,你这个耳朵掉得值,你不是要再去打听,打听,别打听了,哎,你再一次上门,来个磕头赔罪,比打听出来的还清楚。”
账房浑身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
“伸白鹤”不高兴了,黑着脸“哎”一声,说:“你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你这耳朵,它已经没了,再上门,他们还能怎么样你?把你另外一只耳朵也割了?天下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嘛。不可能嘛。去,再去一次看看,免得你白丢只耳朵,还没顶上事儿。”
账房想想也是,自己都这样儿了,再去,他们还能怎么滴自己?要真是想化解恩怨,确实没有比这时候去更合适的。
不过,这去不能白去,没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是不是?他慢慢地笑了,露了一嘴黄牙,指了指自己耳朵,谀笑道:“东家,您看……”
“伸白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哄骗说:“二百两银子够不够?!你知道老爷我这几天亏空太大,觉得不够呢,也就这么多,我只能日后补你哈。”
二百两没法和自己耳朵相比,可自己是不去也得去呀,账房大着胆子央求,晃动细胳膊,细腿说:“东家,这一只耳朵,是打娘胎里带的,父母给的,多少钱也买不来,你给我三百两吧,我今天,就把这条老命给豁出去,办不成事儿,我绝不回来,跪死他们家里得了,嘿嘿,老爷,人家就是不打咱,也不会轻易搭理咱,这夜里,不也得缩在那儿么,这么冷的天,它也冻得慌,老爷?!”
“伸白鹤”相信三百两肯出的力肯定多于二百两,点了点头,找出条老山参给他,又先开五十两,让他买些礼品,最后摆了摆手,让他去了。
账房从申家宅里出来,尚未从别人看自己的视线中适应,挡了阵脸,让人备些礼物,写下礼单,而自己寻思着上哪能弄一身厚实的,能过夜的棉袍,就在周围胡乱走动,走不几步,冷不丁地扫了个熟悉的人影来,定目一看,太熟悉了,我的乖乖,这不是割自己耳朵的那兔崽子么?!
他一个害怕,找个夹道儿,缩里头了,晃俩胳膊走一阵儿,回回神,觉得自己杯弓蛇影,又回去了,猫着墙根看看,没了,看不到了,就是嘛,肯定是自己看花了眼,他伸着腿出来,挺挺胸,正要走,忽然听到后面传出个声音:“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知不知道叫啥?!”他立刻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去,只见自己找着不见的那人,在自己背后呢,正展着一截纸,问两个顿在宅头上晒太阳的人说话。
这家伙被吓着了,扭个身,又想找个地方缩,同时支起耳朵,想知道对方到底找什么人,是不是要找自己。他觉得对方最有可能是找自家掌柜的,猫那儿瞅了半天,等路勃勃一走,就去被问的人跟前儿,往前头捣捣指头:“刚才那人,问你们什么呢?问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