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全新经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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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面孔在阳光下显得光洁而黝黑,闪烁着金属般饱满的光泽,非常美,几乎接近于毫无缺陷,连小夏初见了也禁不住失神了一下。

“宗尼,吐切切阿加拉!”她喘嘘嘘的说。

小夏先是一怔,跟着便微笑起来:“……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太阳渐渐沉落下去了,很浓的炊烟在毡房的顶上袅袅升起。

油灯燃起的时候,晚宴开始了。

烤在火上的羊肉脂香四溢,让小夏惊讶的是,桌上摆着的一整只肥嫩的羊腿,上面插了数把雪亮的割肉匕首,像是要准备生吃的意思。这时候,酒已斟满,主人举碗齐眉,向小夏遥敬后一饮而尽,很少这般豪饮的小夏为他一激,也端起碗来灌了下去。

主人抽出一把匕首,从侧面割下薄薄一片鲜嫩的羊肉放到小夏的盘里,盘里已放好了椒盐,马格有些犹豫的看看少女,她微笑着示意请用。于是小夏试着把肉放到嘴里,结果发现肉嫩极了,而且一点儿不膻,他兴奋的向主人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点头。于是,他索性伸手抽起匕首,自己割肉,大嚼起来。

牧人一家都不会通用语,只是比划着让小夏喝酒吃肉。没有了语言,一切反而更加纯粹,小夏刚开始还有些装模作样,几大碗酒下去,就开始笑了,红着脸大声叫嚷起来。酒也越喝越快,已经记不得究竟有多少……

主人开始唱歌,虽然听不懂内容,但那深沉宽广,有着母性般温柔的曲调仍然使小夏深深的迷醉……

那一晚,小夏少有的醉倒了。半夜里酒醒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披着厚重的皮袍走出毡房,静静凝视这片草原。

月已偏西,草由东向北,只有淡淡的风掠过,四野安静得有些怕人。一时间,小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升腾起来,在无限的高处俯视着黑暗。而四周的月光如水,就那样,缓缓地漫过湖水,漫过山峦,漫过这座名叫洛德尼的草原……

天鹅像白色的圣灵,从不知何处的天空一对对归来,盘旋着,渐渐放低,最后踏着湖水,高叫落下,水花四溅……

小夏顾不得身小腿短的男孩跟不上自己的步伐,飞也似的向湖边跑去。道路不时被横亘的水流或者泥滩阻断,有时不注意还会踩上一脚泥浆,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他只是想到湖水那边去,去靠近那些白色的鸟儿,那些许久以来一直活在梦中的美丽生物,那些自由自在的精灵。

近了,越来越近了,他已经看得到那些天鹅和其它叫不上名字的水鸟的轮廓。这时,不断的,天鹅从头上从他的后面飞过,向湖那边落下,小夏感觉自己像它们一样,正从远方归来,向着自己的心灵中的湖水,向着这片安谧无人的故乡飞奔而去。

牧人家少女牵着弟弟慢慢的跟在后面,也向着湖水之畔走去。越靠近,湖水就显得愈发地蓝。更出人意料的是,岸边长着的一人高的草竟然都是红色的,火焰一般,耀目逼人。那是水红花,春天和夏天时它们也是绿色的,只有这个季节,才如此动人。

天鹅双双对对在红草中缓缓游弋,从湖边的长草丛中望去是如此的清晰可辨。在这里,白天的时候天鹅们都会到远处去觅食,只有早晚才看得到这么多的天鹅和这么动人的景致。

晚霞似火一般的绚烂,亮草像白银一样,闪闪发光,白亮的云影像某种白色的活跃的小动物,潜伏在地平线之下跃跃欲试,但怎么也升不起来。天空如洗,一碧万顷。

小夏冲到湖边,快手快脚的甩掉上衣踢飞皮靴,一下便跃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水花四溅中,很多水鸟吓得大声惊叫,扑打着翅膀纷纷逃开或是冲天而起。他也不顾岸上少女和男孩的惊叫,反而就那样兴奋的放声大笑起来,清朗的笑声在空旷的水面上传出了很远……

少女只是对于他的突然下水有些惊讶,等到他在湖中欢快的游了起来的时候,她反而安静了,牵着弟弟不声不响的在湖沿上坐了下来。她也脱掉了靴子,将脚放在水里,轻轻地踢打着水花。她一面看着鱼儿般灵活游动着的少年,一面慢慢地帮助弟弟沐浴着。

她起先还有些担心从那样可怕的冰雹中幸存的少年下水是否危险,但看他那轻松自若甚至还带着几分惬意的模样,实在又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看起来他自己也并不觉得那冰冷的湖水有多难受,竟然只穿了一件衬衫便下了水。

小夏顺着水势游动着,显得十分轻松。在联邦供职的时候,他最喜欢的运动里便有游泳在内,不过到了这个世界后,这个爱好不得已便放下了。如今见到这样宽阔浩渺的好水,怎能不下水畅游一番呢?

靠近雪山的湖水明显是由山脉上的血水坚冰融化而成,虽然有些冰冷,但游的时间一长,周身上下都开始泛起一阵暖洋洋的温热感觉。小夏不断变换着游姿,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舒畅感觉。湖泊的地势较低,水流缓慢,他素面朝天,有一种融入蓝天的感觉。不知不觉小夏已到了很远的地方,当他从湖中踩水站起的时候,发现已无法看到岸边的人。

他开始向回游,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和浪花,他第一次感到阻力与速度的较量,阻力唤起了他的斗志,他像一条顽强又顽固的鱼儿,溯流而上。两个转弯之后他停下来,并且一下从湖中站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少女让盘着的长发倾泻下来,放在湖水中轻轻浣洗着。她侧身站在水边上,不断向后掠着长发,栗棕色的湿发被拧去水后披散在肩上,湖水清澈,刚好齐到她胸部,脸上和胸上布满水滴,水滴反射着太阳,像许多钻石不断从空中落下来,掉到她月亮般的乳/房上。男孩看到了小夏,大喊大叫着从岸上冲了过来,他好半天没见到小夏了,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马格愣了半晌,迎面朝她们姐弟游过去,没等男孩连滚带爬的跑过来,他便游到了跟前。

少女歪着头注视着小夏,棕色的大眼睛中并无羞涩,反而透出几分关心。

在她那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目光注视下,小夏忽然自惭形秽起来,他红着脸将头扭向一边,小声说了句:

“……对,对不起。”

少女像看到了什么稀奇好玩的东西似的,开心的笑了起来。小夏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只得跟着干笑起来,他见她并没有害羞遮掩的意思,自己又不好过去,只得转身再次沿着水流游开。背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唤,虽然听不懂她说些什么,但小夏想那多半是要他多加小心的意思。

当他又游了一大圈后回来的时候,少女早已上岸,简朴干练的翻毛皮袍穿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像是草原上的雨燕,既矫健又干练。她正在和弟弟一起吃肉干,喝着银制暖瓶里的酥油茶。湖水缓缓涌流,岸头芳草青翠,连马儿也凑了过来,在主人背后,仿佛嗅到了什么似的不时地低下头寻寻觅觅。少女招呼小夏赶快歇歇,她早已将给他的茶倒好。小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下来,少女双手端起碗,送到他的手里。

他们就那样坐在湖边沉默不语,看着各式各样的水鸟大片大片的飞来飞去,任由太阳将地上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

…………………………

小夏用过晚餐,开始收拾行李。女主人见小夏要走,便拦住了他。她不住地摇头,一串一串地说着什么,不时地指指小夏的胸口。男孩也跑过来拉住了小夏的衣角,少女没动,但愣愣地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小夏完全听不懂女主人的话,但看到她反复比划到天空和大地的样子,小夏大致明白了,牧人一家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负担不了长途旅行的劳顿。当然,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但他们这毫无保留的关心还是让小夏感觉心里一暖。

小夏在马扎上坐下,把男孩招呼过来,大狗也跟着跑了过来,大模大样站在他们两个中间。小夏向它故意一扬手,表示不喜欢它,大狗立刻缩头弓背向他低声咆哮起来,男孩使劲吼着大狗让它走开,大狗不服,委屈地伏下身鸣鸣低吼,惹得小夏哈哈大笑。

他从背包里拿出块从松蓝军队里抄来的劣质巧克力,一掰几半,毡房里的人各分一块。男孩不由分说就往嘴里放,少女却迟迟没动,看了一会儿男孩,她才渐渐的试探性的把巧克力往嘴里放。很快她就尝到了甜头,像男孩那样大口吃起来。大狗看看男孩,又看看少女,忽然把头侧向马格“嘶嘶”地叫起来,十分不满的样子。

小夏又拿出两大块送给了女主人和老人,她们都接了,笑得很开心。男孩很快吃完了,又向小夏伸出手来,小夏摇摇头,比划着肚子,做了一个吃多了肚子会爆掉的手势。

现在男孩已经喜欢上小夏这个漂亮的大哥哥,倒是大狗的样子有些复杂,小夏逗它,它也不再吼叫了,但总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七八两月是草原一年中最旺盛的季节,日照充足,河水清浅,牛羊安详,是草原人享受大自然的季节。第二天,小夏又陪着男孩玩了一天,他的坐骑已完全恢复过来,和大狗一起跟着他们。下午,小夏比划着告诉牧人,他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他想明天走。

这个问题昨天他就提出来,本来他说可以再待两天,但他知道这里单纯洁净的生活并不属于自己,或者说,至少眼下自己还不能心无牵挂的在这里一直待下去。眼下需要自己负起责任要做的事实在不多,也许将来功成身退的时候,自己可以来这里终老吧?

夜深人静时,无法入睡的小夏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接受这儿的生活吗?如果不能,还是早些离开。这家人像圣徒一样单纯可爱,他们属于草原,而他不过是一个过客。如果他想做什么自是完全可以,但他不能。

尽管在这里他完全可以不负责任,但他依然不能。在他的心目中是少女和他的家人们都是崇高的,他们感情笃厚互敬互爱。而自己不过是个沦落至此的可怜小子,这数日的经历已足可以让自己怀念一生。还是让这份难得的纯洁就这样保持下去吧,何必要亲手让这份回忆支离破碎呢?自己一手摧残掉的美好已实在太多啊……

第二天一早,牧人全家出动为小夏送行,女主人给他装了许多吃的喝的,男主人亲热的与他拥抱,老人驼着背在阳光中,手捻数珠看着他,眼白饱含着阳光。

小夏骑上马,少女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坚持要看着他走一程。小夏急忙要下马,少女却不许,就那么扶着马随小夏走了一程,大狗围着马儿跑前跑后,男孩子也跟着。

送了一程,小夏停下马,就从马背上俯身搂了搂少女,要她们回去。少女这才停下,小夏挥着手渐渐远去,走出很远了,回头望望,茫茫草原尽头分站着牧家男主人、女主人、少女、男孩和大狗的身影,再往后,则是老人,像大地上的浮雕,一动不动。

当此时刻,向来都是心性淡漠的小夏忽觉得眼睛一热,两行泪水就那么毫无来由的流了下来……

飞奔的马儿很快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天际隐隐传来牧人忧郁苍凉的歌声:

那一天雄鹰过山岗……,

回头望,回头望……

清晰的身影,很苍凉……

天那么低……

草那么亮……

振翅远飞的雄鹰啊……

越过那山岗……

※※※※※※※

最后的,也是最初的那只兀鹰消失了,风也就消失了。整整一天天空晴朗,鹰是天空惟一的标迹。太阳早已沉落,现在正从前面高地上收回它那的淡淡最后的余晖。大地暗下来,变得异常静默。远处的那条河流由于突然失去光感,变得无精打彩,呈现出原有的荒凉与羸弱,在这垂暮时刻它甚至预先遁入夜色,变成一道掠影,一道大地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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