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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
「我不会放你回南景的!死都不会!」
君怀眼底的偏执疯狂看得人心惊。
后来我如他所愿,变得越发乖巧,大越宫规学了个七七八八,完全符合他对我最初的端庄尊贵的假想,成了他最拿得出手的皇后。
可等我真的变成了他想要的模样,他却发疯一般说要带我回心心念念的南景。
**
「娘娘,用膳时间到了。」
婢女阿左俯身,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提醒。
「什么时辰了?」
出口透着几分嘶哑,许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了,我竟然被自己这如同老妪一般的声音吓到。
阿左弯腰扶着我,察觉到我的手异于平常的冰冷,心疼地替我拿来一个暖炉「回娘娘,已经是酉时了。」
「酉时……」
暖炉热乎乎的,似乎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气,我呢喃着这两个字,心下万般清楚,那个人,快来了。
果然,太监尖锐的声音从宫门响起——
「皇上驾到!」
算不上心有灵犀,只是他每次都是这个点过来,这三年,早就成了习惯。
「臣妾恭迎陛下。」
我是南苏,当今皇帝君怀的妻子,大越国的皇后。
我出身平平,听说君怀还是游历在外的闲散王爷时,我就已经成为了他的结发妻。
是的,听说。
君怀告诉我,我深爱他,他亦深爱我,在解决南景国的叛乱之时,有敌人偷袭他,而我替他挡了,受了重伤,因此失了记忆。
我醒来的时候,君怀满身狼狈跪在我床前,深邃的凤眸布满了血丝,大掌死死攥紧我的手,青涩的胡茬落满俊美的脸庞。
浑身都疼,可我不认识他,我试图抽回我的手,他仿佛受了惊吓,慌乱抬眸看着我。
眼底的不安暴露在我眼前。
那双眼睛,我总觉得它承载了无限的悲伤苦楚。
可我不明白。
在君怀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我抽回了自己的手,眼底满是平静,却又落满了警惕「你是谁?」
他似乎愣住了,猩红的眼眸试图从我身上找出伪装的痕迹,可我不明所以,坦荡地任由他试探。
僵持不到一会儿,他似乎败下阵来,低哑的声音响起「苏苏,我是你的夫君,我是君怀。」
我总觉得,那次的伤,真真地伤到了脑子,否则,为什么一见到他,我的心就止不住地发颤,他说的话,我竟是没有半分怀疑。
养伤期间,他对我极尽温柔体贴,像是弥补过往的亏欠。
「阿怀,我喜欢南景,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好吗?」
南景夜空是最迷人的,躺在君怀怀里,我总是忍不住眯着眼,指尖轻轻数着头顶的一片闪烁的星星。
我喜欢这里,发自心底的喜欢,南景的晚风吹过,我身心都得到了母亲般地抚慰。哪怕君怀告诉我,我是大越人,可我依然觉得,我生来就属于南景。
在南景的君怀是独属于我的阿怀,哪怕我的要求等同于让他放弃了大越的王权富贵,他也笑着应下「好,苏苏喜欢,我便陪着苏苏待在南景一辈子。」
可我的阿怀食言了。
五王逼宫,阿怀被迫回到大越皇宫救驾。
临行前,他把我安排给心腹,让他们务必确保我的安危。
「苏苏,」阿怀冰冷的战甲透着寒光,他温暖的大掌小心翼翼拖起我的脸颊,捏了捏两边被他养出来的小奶膘,低沉磁性的声线带着安抚和不容置喙「你乖乖待在南景,等平定了叛乱,我就回来陪你。」
南景有神,是白泽兽。
这是阿怀陪我游玩时,南景一位阿婆告诉我的。
自从阿怀回到大越,我便每日祈求白泽,希望它保佑我的阿怀,平安归来,回到我身边。
叛乱平定了,可我等来的不是阿怀,是浩浩荡荡的军队。
黑云压城一般的气势,他们跪在我面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大越的军旗飘扬在南景的上空,铁马嘶吼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脑海中迅速闪过铁骑践踏的情景,我忍不住,后退一步。
「阿怀,你不是说,要陪我待在南景吗?」
这是我见到我的阿怀说的第一句话。
比起离开之前,他更消瘦了,下颚冷峻凉薄,可金丝勾边绣出的龙袍穿在我的阿怀身上,似乎没有任何违和感,仿佛他天生就该坐上那个位子。
「娘娘,不得无礼!」
是一个很老的太监在训斥我,我抬头看过去,阿怀局促不安地看着我,听到老太监的话,他冷冷看了过去,随后让所有人退了下去。
厚重的大门被关上。
阿怀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上走下来「苏苏,我好想你。」他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力度之大让我毫不怀疑,他恨不得将我揉进骨子里。
我没有叫疼,温顺而乖巧地任由他抱紧,我在等我的阿怀给我一个说法。
许是由于我的乖巧,阿怀他终于找回了理智,他将手松开了些,却不完全放开我,他凑近我的耳朵,低声呢喃「苏苏,你等我半年好不好?我会在半年内处理好这里的所有事,然后陪你在南景生活一辈子。」
我察觉到了他有苦衷,我在这一刻,甚至更早,在他回大越的那一刻起,意识到,他不仅是我的阿怀,还是大越骁勇善战的守护神九王爷君怀,他有他不能推辞的责任。
我伸手抱住了他,脑袋安静地靠在阿怀的胸膛,听着它的跳动「好,我等你。」
**
「苏苏,你又在外面吹风。」
我起身的时候,脚踉跄了一下,君怀下意识地伸手过来扶我,却被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让陛下担心了,臣妾只是刚出来散散心。」我不是没有注意到君怀眼底的暗沉失落,可脚踝处不时的疼痛却让我本能地抗拒眼前这个体贴入微的男人。
在等待阿怀的半年里,许是怕我无聊,阿怀找来了教导礼仪的姑姑,一点一点教导我宫中的礼仪,教导我怎样做好一国之母。
每当教导姑姑被我气到瞪眼睛的时候,我总会钻进阿怀怀里,笑眯了眼「阿怀阿怀,我好笨啊,怎么都学不会。你说我会不会是个假的大越人啊,这些礼仪我像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一样。」
我下意识地忽略了阿怀在我话落的时候,身体的僵硬,他像哄孩子一般,揉了揉我的脑袋,温声细语「别胡说,苏苏是最聪明的。」
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便像是要到了糖的孩子,红着脸又恢复了学习礼仪的生气。可那时我并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南景,更不会放我回到那个让我心心念念的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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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怀在我面前很局促,哪怕明知屏蔽了伺候的人这种气氛会更加凝滞,他也不想让人插足我们。
「苏苏,这是雪梨酥,你最爱吃的,我特意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的。」
其实并不是御膳房做的,是他派人去找了南景的厨师,自己亲自学会的。
他想亲自做给他的苏苏吃。
我只是草草扫过那盘雪梨酥,或许是因为大越没有做雪梨酥的习惯,做出来的雪梨酥,卖相并不好。
在君怀殷切的目光下,我面不改色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明明是极为熟悉的味道,我却在咽下之后味同嚼蜡。在君怀充满希冀的目光下,我只是淡淡点头,出于礼貌地回应「很好吃,谢谢陛下挂心。」
君怀脸上的表情很僵硬,蜷缩着手指茫然无措地看着我「苏苏,是不是味道不好?重做一盘给你好不好?」
寒冬之际脚踝总是传出锥心的疼痛,我皱了皱眉,染上烦躁「陛下不必麻烦了,是我不喜欢了。」
从前确实是喜欢的,只是现在不喜欢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君怀脸色隐隐苍白下去。
尽管我再怎么抗拒,君怀还是在我的寝宫歇下了。如往常一样的强烈侵占,他就像是蛰伏的猛兽,恨不得将我吃拆入腹。
温热的大掌覆在我的小腹上,君怀贴近我的耳侧,湿热的气息似乎还没有摆脱方才的热潮,低沉的声线染上几分诱惑「苏苏,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一个孩子?」
君怀对让我生孩子这件事,有着病态地执着。
在入宫的半年里,阿怀夜里总是与我厮混,后宫仅我一人,形同虚设。每天早上睁眼,看到的都是阿怀目光热切地盯着我的肚子,恨不得里面立刻蹦出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孩子。
「有了孩子她就有了羁绊,哪怕是为了孩子,她也愿意留在大越!」
这是我去给阿怀送补汤时,在门外听到的话。他想要用孩子把我留在大越吗?可他明明说过的,愿意陪我在南景一辈子。
我委屈极了,拎着补汤跑回了寝宫,我突然想到阿怀哄着让我学完了宫里的所有规矩,以及我宫里不断增加的守卫,刹那间,我不灵光的脑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阿怀过来找我了,我看着他,总觉得自己的想法不真切,并且很罪恶。
阿怀为了能陪我,每天都在忙碌于处理政事,我身为他的妻子,应该全心全意相信他才对。
我主动亲了阿怀。温存过后,阿怀又将目光投放我平平的肚子上,被看得害羞,我缩成一团滚进了他的怀里「阿怀,我想回南景看看,你不用陪我,我自己一个人去,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阿怀愣了一下,亲了亲我的额头,拨弄着我被汗水打湿的鬓角,不问原因,如往常一般依着我的想法「好,明天早上就派人送你去。」
我高兴极了,在他怀里蹭了蹭,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阿怀没有去上早朝,他静静地坐在房里等我醒过来,然后递给我一杯茶水。
我不懂他眼神的晦涩,他像平时一样哄着我「苏苏乖,喝了茶就准备回南景了。」
我毫无防备,喝下茶乖巧地坐在阿怀旁边,他伸手将我揽进怀里「苏苏为什么突然想回南景?」
他贴紧了我的耳垂,气息炽热,可我却看不见他眼底集聚的阴沉郁色,刚准备开口,脑袋突然传来一阵晕眩感。恍惚间,我看到了阿怀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的阴翳。
我被锁在了寝宫。
脚踝上细细的金链子,严重限制了我的自由。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阿怀,头一次感觉到如此陌生。
阿怀比之前更加缠我,情到浓时,他总是用一种病态占有的眼神看着我。我哭着求阿怀放开我,他的力度却越发加重,粗重的气息透着不曾有过的狠厉「苏苏,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我终于开始害怕了。我求着阿右,她从我失忆时就跟着我,我求她去太医院,帮我找一些凉药。现在的阿怀让我害怕,我清楚地知道,我和他,都还没有做好当父母的准备。孩子,只是阿怀想用来困住我的囚笼,他并不是真的期盼我们的孩子。
我告诉自己,再等等,等阿怀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等他不再把孩子当成筹码,我就心甘情愿地和他孕育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啪!」
我送到了嘴边的凉药被人用力拍去,紧接着,我被人拖起了下颚。我瞪大眼睛,本该去上朝的阿怀去而复返,如同发怒的雄狮,怒气冲冲地盯着我。
「南苏!你就是这么作践你自己吗?」
这是印象里阿怀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肯定生气死了,眼睛都是红的。我强行压下颤栗,伸手猛地抱住了他的腰「阿怀,你听我解释。」
「滚出去!」
他扫了一眼屋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伺候的人,猛地将我甩在了床上,高大的身躯覆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南苏,你到底是在作践你自己?还是在作践我?」
阿怀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也不顾我的反抗,发了疯一般地占据,没有任何的怜惜,只有不住地发泄怒气。我还是没坚持到最后,晕了过去。
等到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四肢如同散架了一样,我撑着床板起来,跪在地上的阿左立刻上前「娘娘,陛下在门外等您。」
「啪!啪!啪!」
我听到了门外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一种压抑的呜呜声。心底的不安被放大,我匆忙扯过披风披上,赤着脚跑了出去。
我屋里伺候的婢女奴才,包括阿右找到的太医院配药的太医,全部被人绑住了手脚,架在长凳上受刑,嘴里甚至塞上了衣服上随意撕下来的布条。
阿怀就坐在中央,尽管下起了雪,他也没有任何回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他只是抬手,掌刑的那群人就更用力了。
「阿怀……」
我颤抖着声音,阿右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阿怀面前,却是止不住地跪倒在他面前,声音颤抖「阿怀,你快让他们住手!是我的主意,是我的错,你别牵连无辜,阿怀,是我错了!」
泪水沾满脸颊,冻得生疼,阿怀弯腰,强硬地将我从雪地里抱起来,抱进怀里,低声呢喃「苏苏,确实是你的错,你要亲眼看着,因为你的错,害死多少人。」
**
「唔!」
血色从那些人身下蔓延开来,地上刚堆起来的白雪被染红,我愣怔地看着失了生气的人,眼前一阵模糊。
雪地里倒下的,不止有帮我配药熬药的人,还有我。寒气入体,高烧不退,再加上受了刺激,我差点死在了那场大雪里。
君怀为我找来了无数的医者,把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可我醒过来的每一天,都是活在愧疚里。
寒气入体,集聚在腿上,一到阴雨天气,疼痛难耐,而且因着凉药和高烧的缘故,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孕了。
从回忆里醒过来,我冷静地拉开了君怀的手「陛下,我累了。」从那件事以后,我再也没有唤过他阿怀。或许是因为,在那场因我导致的悲剧里,我第一次认识到,他是个君王,是可以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皇帝。
而我的阿怀,可能已经死在了那个离开南景的时刻。
三月,南景来了使者。
阿左和我提过,如今我确实没了半分兴趣。
天气渐渐回暖,我想去去身上冬天积攒下来的死气沉沉,阿左提议陪我去御花园走走,我同意了。
「十三公主?」
很突兀的一个声音,骤然叫住了我。我很清楚,面前的这些人,是南景的。
「放肆,什么人敢冲撞皇后娘娘!」
阿左挡在我身前,遮挡了使节眼底的震惊。
「皇后娘娘?」
使节弯下了腰「娘娘恕罪,我们是来自南景的使节,此次奉命前来大越上贡,方才的失礼,实在是因为您和我南景十三公主南苏,长得太像了。」
「南苏?」
我轻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莫名的熟悉感自心底产生。头突然像是要炸开一般地疼痛。
目光的最后,是君怀匆忙赶过来的身影。
「十三公主,大越军队已经快到宫门口了,我们不能再拖了,快走吧!」
硝烟四起,战火弥漫,残骸遍地。
「小十三,二皇兄答应你的生辰礼物,只下次见面再送你了。」
「小十三,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回头,皇兄皇姐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等你。」
我缓慢地睁开眼,现在的情景和我失忆刚醒过的时候很相像。我床边守着君怀,现在也是。
「苏苏,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疼吗?」君怀僵硬在原地,因为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伸出来的手。
「臣妾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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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怀眼圈倏地就红了。他像个无措的孩子,顶着我漠然晦涩难掩冰冷的眼神,修长的指骨微白。
「苏苏,你从前,在我面前从来不自称臣妾的。」
我只是仰头看着他,心底无声落满了雪。
「可是陛下从前,也不在我面前摆帝王威仪。」
不止帝王威仪。
他从前从不会让我急红眼,也舍不得我与他置气。更遑论用这些条条框框束缚我。
我们都变了。
可到底是从那一刻开始变了的。
我竟然也有了几分恍惚无措。心底生出的抵触心理让我不敢去打开那道尘封已久的门。
君怀眼底的偏执肆虐翻涌,他知道我在重提他杖责宫人的事。
或许君怀不明白,宫人命如草芥,违抗了他的命令理应当受到处罚,我为何偏要揪着几条贱命不放。
可他不明白。
永远也不会明白。
心口像是被豁开了一道口子,冰天雪地里的寒冷闯了进来。
锥心刺骨。
我的态度太过于冷淡,或许正是这份冷淡刺伤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折腾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吐出一口气,拥着我沉睡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原本疲惫到了极点的我,在他温热充满占有欲的怀里,彻底没了睡意。
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我却看得入了迷。满心满眼想的却是能不能用被子,捂死我的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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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南景的使臣白天刚到,当天夜里就被遣送了回去。
君怀在我寝宫住了一夜,次日清晨他去了早朝,阿左陪我出门散步听到的消息。
宫人只是不解,口道帝王喜怒无常,猜不透心思。
却只有我站在被白雪压得直不起身的枯树前,心如明镜。
议论的宫人余光见到了我,匆忙赶上来跪了一地。
有个小宫女在起身的时候向我倒了过来,我只是随手扶了她一把,下一秒我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冷硬的怀里。
是下朝赶过来的君怀。
宫人身体瑟缩得厉害。
也是,君怀威名远扬,却是个嗜杀成性的主。
我攥紧手心,脑海里闪过上一次雪地里一片血红的景象,心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恶心。
抬手轻轻揽住君怀的脖颈,我将头颅靠了上去,嗓音很淡,但已经是最为平和的一次了。
君怀愣怔着,手足无措地抱着我。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软化态度。
心口的不适在增加,不出意外是在抗拒着我对眼前这个人的妥协和靠近。
用力握了握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疼痛传出。
缓解了一些来自不知道是心理还是生理的不适。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有无辜的人因为我丧命了。
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死后大概会下地狱的。
君怀如此,我也躲不掉。
只是哪怕是地狱,我也不想再和他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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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很快过去,日子快得不像话。
阿左替我更衣的时候,惊奇的拉了拉腰带,笑意吟吟地朝我靠近「娘娘好像长肉了」
过往我总是神情恹恹,吃饭能下肚的很少,再加上凉药伤了身子,雪地里总是咳嗽,身体消瘦得可怕。
阿左这边一提,我伸手捏了捏腰腹,似乎真的长了肉,软软的。可脸上却还是寡淡得厉害。
我也没多在意,换好衣服就去了君怀批阅奏折的地方。
这是上次在雪地里我软化后提出的条件,允许我自由出入皇宫的一切地方,包括一些军政要处。
君怀从来不会拒绝,毕竟这是我刚入宫时,他就许下的特例,如今我也只不过晚了些履行罢了。
「南景如今换了新王,地位大不如从前,北边的吴越虎视眈眈,南景只能向我们投诚自保。」
书房里传出来的字眼让我停下了脚步,我挥手,让禀报的人住口,静静站在屋外听他们的对话。
「你借兵给吴越,是想让南景彻底消失?」
屋里的人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是。」
是君怀的声音。
冷酷得胜过了腊月的雪。
呼吸下意识停住,我眼前多了几分虚晃。阿左站在我身边,稳稳扶住了我。
推门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了面露怪色的年轻丞相,还有快步向我走来的君怀。
明朗颀长的身影和初见时那个狼狈不堪的小少年渐渐重合,却又不住地慢慢远离。
我低头,突兀而恭敬地跪在了地上。
头颅砸在地上的声音响亮。
**
南景来了一位小质子,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比女儿家还要好看。
父王很是头疼,在大殿上随意安排了他的去处。是宫里很偏僻的一处宫殿,虽然偏僻,却不简陋,该有的都有。
皇兄们结伴去看过那位小质子,他不爱说话,看人的眼神很冷很阴郁。
就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的疯狗。这是皇兄们回来说与我听的描述。
可私交密切的小姐妹告诉我,那是一位天仙下凡的神明,有着她们自愧不如的容貌。
于是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亲自去了那所偏僻的宫殿。
我没有见到上神下凡的神明,却撞上了一个被追着打的脏兮兮的小少年。
他浑身都是伤,追着他的奴才一个用力将人扑倒,成年人的体重压下,小少年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
折辱一般。
我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闭眼前含了水一般怯弱的眸子一下子就勾起了我的同情心。大概是像可怜的猫狗一般,我朝他走了过去,伸出手。
「要和我回去吗?」
奴才惨白着脸跪在地上向我行礼。
小少年怯生生地拉拢着被拽开的衣服,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又缩回去,用力在衣服上蹭着,指尖都红了,才小心翼翼将手放在我掌心。
或许那时候的我怎么也看不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眼睛里,那种伪装出来的可怜背后,是经年累积下来的算计。
从一开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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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君怀掌心托住我的额头,没有顾及地单膝跪在我面前,将我强硬地拉了起来。
眼底的心疼在看见我额头磕出来的红印子时更是难以附加。
「陛下,你当初和我说的,要带我去南景看一看,还作数吗?」
君怀看向我的眼睛里没有慌乱,那是他故意让我听到的。
听到了,然后呢?
他在试探我的态度。
如此明显,和可笑。
我察觉到扶着我的大掌力道加重了几分,我没有闪躲,只是任由他用力。
无声的对峙拉锯,他声音似乎软了下去「作数的,我与苏苏说的话,都作数。」
君怀的眼睛真的是好看极了,温柔和残忍交织,明明危险却还是让无数人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我不是飞蛾,我不想一头蒙的扑进那团火里的。
**
去南景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君怀体贴温柔的态度一如从前。
是很久的从前。
眼神像极了那个时候的阿怀。
同床异梦,貌合神离,或许只有我这般想。平日里的困倦在躺上枕头的一刻全然失踪。
明天启程去南景,去到那个梦中回了无数次的地方,心情反而愈发沉重起来。
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马车摇摇晃晃,顾及到我的身子问题,足足用了半个月时间,才到达南景的边境。
这个时候,吴越和南景对峙的局面很激烈,就像是鱼死网破的两只困兽,任何一方一旦松懈,都会被另一方毫不犹豫一口咬死!
南景自然是用救世主一般的待遇将君怀的马车迎回了城。
如今的南景王是先帝的侄子,表面上软弱无能,背地里却用尽了阴毒的心机和手段。
我与君怀坐高堂之上,真正的南景主人满脸讨好谄媚。
只觉得讽刺得紧。
昔日我父王执政,外敌甚至不敢涉足南景边境,偏安一隅,繁荣富庶。
怎会落魄到如此境地。
我借口身体不适,盯着君怀灼热的目光提前离了席。南景皇宫大抵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从前居住的宫殿。只是如今荒废了好久,不见从前的奢华了。
宫门推开的声音厚重,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阿左心疼地挡在我面前。
这里的设施我是最为熟悉的,指尖拂过从前父王送来的物件,白皙的指头上不染灰尘。
我心下了然。
脚步声传了出来,混和着锁链叮铃叮铃的晃动声。我将挡在我面前的阿左拉到身后。逆光中,我看清了来人。
**
「二皇兄,你以后别再去阿怀的麻烦了,狩猎是他不要命地从虎口救了我,你们都不去感激他,还一个一个去找他麻烦!」
「二皇兄,阿怀心怀苍生,他提出的那些个想法帮助父王解决了很多问题,干嘛不让他入朝堂?」
「二皇兄……」
执着兵书的二皇子将兵书挡在了靠过来小皇妹脸上,耳边终于清净了片刻。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将凑上前的小脑袋推远了些。
「君怀是大越送过来的质子,怎可在我南景为官?」
二皇兄的嗓音自始至终都是温润如玉的,就像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清风和煦。
「狩猎一事,他带着你深入园林才遭遇凶险,救下你他才能保命,如若你出了什么事,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素来清润温雅的二皇兄眼底溢出来的冷然还是收敛了几分,抬眸看向小皇妹的眼神柔软下去:
「苏苏,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除了宫里的最疼爱你的皇兄皇姐们,外人对你再好,都是或多或少抱有目的的。」
那个大越来的质子,几次三番,无论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劣势博取苏苏同情,还是将苏苏带入危险之中。
还有他口中那些看似浅显实则一语中的的治国方略。
这个人的心机城府,远不止表现出来的那么点儿。
不欢而散的聊天直到在南景十三公主的及笄礼上才有破冰的迹象。
南景王明确表明态度,及笄礼为小公主挑选如意郎君。
并将兵符赐给小公主,护她周全。
当南苏带着君怀跪在南景王面前之时,皇宫内彻底翻了天。
小公主被关禁闭,质子入了地牢。
夜半之时,白日里闹翻了脸的二皇子带了小公主最爱吃的糕点敲响了窗口。
很轻的声响,还有熟悉的香味。
小公主撅起的小嘴儿瘪了瘪,干巴巴地叫了一声「二皇兄」。
窗口开出的一条空隙恰好可以撞见黑幕上点缀的星辰,比小公主宫里珍藏的宝物还要好看。
二皇子眼底的宠溺和纵容混合着怜爱,他小心扶着坐在窗口的小皇妹,递出一袋子银两。
「皇兄的人已经将君怀从地牢弄了出来,今夜你随皇兄一起出宫,便可与他在宫外做一对寻常夫妻,长相厮守。」
「可是苏苏,荣华富贵你能舍弃,锦衣玉食你也可以抛弃,那君怀呢?他是大越送来的质子,他迟早有一天会回去他的故国,他的才华自然也要大放异彩,可一旦和你走了,他便是再也翻不了身。」
二皇子转头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耐心给她说明:
「今夜你们走后,南景会对外宣称十三公主与大越质子殉情而亡,日后的路,你俩得自己走。」
小公主嘴里的糕点少了平日里的香甜,她小心低头,嗓音有些低:
「阿怀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二皇子愣了一下,看向寂静的夜空,应了一声。
「小十三,下一次你的生辰,皇兄还能再送你礼物吗?」
南景皇宫驶出去一辆马车,大越质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最后一次见到二皇子,是在南景惨遭大越军队践踏,小公主至亲之人尸横遍野之际。
「小十三,二皇兄答应你的生辰礼物,只能下次见面再送你了…」
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举目不见任何活人的生气。
下一次,可能没有下一次了……
**
锁链是用了南景关押穷凶极恶之徒的寒铁制成的,笨重而冰冷刺骨。
嗓子眼仿佛被掐住,我眼前朦胧一片。
「小十三,好久不见了。」
铁链声音骤停,我看着站在面前面如枯槁的二皇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阿左为难地看了我一眼,低声告诉我她替我守着门外。
宫殿内寂静下来。
二皇兄低叹了一口气,嗓音还是如从前一般温雅:
「小十三,自己起来,皇兄没力气扶你了。」
笨重的铁链仅仅移动就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力气,能维持着至少的体面,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皇叔告诉我小十三还活着的时候,我一夜未眠,直到他差人让我写一封信给你。」
那天在花园,撞到我的那个婢女,在两人接触的一刻塞了一张纸条给我。
我认出了二皇兄的字迹,所以才冒着再次惹怒君怀的风险,想要回到南景。
再见故人,却恍如隔世。
见我跪着不起来,二皇兄费力地往后退开些,也跪了下来。
「小十三,你在愧疚什么?」
「南景被屠戮,是国家征战必然的结果,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君怀……他身上流着大越的血,有他必然应该背负的责任和使命,只是」
他不该如此卑鄙,将无辜的你卷入这场滔天的阴谋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