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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大事,在戎与祀。
数千年的华夏文明,向来是把祭祀和战争放在同等位置上的。
这里面的祭祀,是对天地的祈祷,也是对神灵的祈求,但最重要的……还是对先祖的供奉。
华夏百姓最是注重这些,讲究得是祀时香火不绝。就算穷困潦倒,生无安处,也不能断了祖先的供奉。
并由此衍生出了一种很接近于天生的情感,那就是落叶归根,薪火相传。
传承的是名姓,也是精神,更是文化底蕴,生存的意义。
存续者,人之首重也!
可自董卓为了迁都长安,便开始大量掳掠雒阳财富。若只是抢夺别人手中的财富也就罢了,谁曾想这家伙连死人也没放过。
历代天子的陵墓,董卓倒是没动,可是那些王公贵族的坟墓,全都被掘之一空,取走里面的陪葬品后,便把尸骨扔在一旁,不再理会。
可怜那些王公贵族,生前或权势滔天,或声势煊赫,或为国朝鞠躬尽瘁……个中亦不乏天骄人杰。他们活着的时候,辅佐天子治理天下,青史留名。
谁曾想死后,却被董卓偷了家。
除此之外,宫内的宗庙社稷,也被董卓洗劫一空,里面大汉历代天子的牌位塑像被毁坏,值钱的东西全都被拿走,甚至连殿前长明灯的灯台都没放过。
刘备率军入雒后,发现了如此惨状。望见祖宗牌位都遭此劫难,刘备放声大哭一阵后,便命人修缮宗庙,以太牢之礼祭祀了一番。
但终究是仓促之间,也只能简单修缮一番。等袁术率大军到来时,也听闻了此事,便召集诸侯商议此事。
毕竟他现在身为联军盟主,自然是汉臣,又岂能放任宗庙如此惨状。
一番商议后,大军虽驻扎在城外,却派出了一些人马,去城中修缮宗庙,辅正历代天子牌位。
而负责此事之人,正是孙坚。
后逢大疫,修缮的工作进展便慢了一些,不过好歹还是赶在雪落后的数日,终于将宗庙修缮完成。
孙坚又郑重祭祀了一番后,这才带着儿子孙策返回大营,准备向袁术复命。
“煌煌四百载大汉,却被董卓搞成了此等模样……”
孙坚跨在马上,望着路上被风雪半掩埋的尸骨,脑中又回想起未修缮之前,宗庙那破败的模样,不禁幽幽一叹。
“董贼……纵百死也难赎其罪!”
孙坚少年时,其勇猛之名便传遍乡里,后来当上了县中小吏。先是缉盗剿匪,后转任为地方将领,一路征讨叛乱,平定边患,又征讨黄巾。
仔细算算,已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
孙坚早已习惯了身为汉臣的生活,也习惯了在大汉军旗下奋勇拼杀,建功立业。新
二十年的时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算是当年的黄巾之乱,声势如滔天一般,也没能危急大汉的统治地位。可谁知偏偏在一年之内,被一个西凉武夫给弄成了这个模样。
一念及此,孙坚心中便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遥想当年,孙坚随司空张温去西北平乱。在漫天的风沙中,孙坚带领部下,杀得凉州贼子人仰马翻,好不痛快!
可如今,连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张温,也早已惨死在董卓刀下……
“唉……”
脑中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却只化为一声长叹,回荡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天地间。
难道这大汉国祚,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
旁边的少年孙策,显然不明白父亲对大汉宗庙的情感,见父亲不住地摇头叹息,顿时有些疑惑。
“眼下宗庙已然修缮完毕,父亲何故作此长叹?又何故闷闷不乐?”
孙策显然是少年人心性,对未来还抱有美好期望。
孙坚看了儿子一眼,刚想开口解释,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息道:
“你……不懂。”
这三个字中,包含了诸多复杂的情感,是孙策所不能感同身受的。
孙策自然不敢反驳老爹,却依旧笑嘻嘻道:“儿自然是不懂的,不过眼下已是十一月了。算算时日,那林子初怎么也该从长安回来了。届时,他必带着天子封赏归来!父亲,天子到底是何等模样?”
相比于孙坚的低沉,孙策却是面带微笑的模样,如初阳一般灿烂的双目中,尽是少年人的朝气。
旁边,黄盖闻言却大笑道:“什么模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俩眼,跟我等有甚区别!少将军真是少见多怪!”
“黄叔父,你可莫要骗我!”孙策不满道,“某也是读过书的,书上记载,天子者,乃天定之人,万方之主,大多身怀异象!”
闻言,黄盖笑得更开心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什么天命正统,天定之人,通通都是放屁!
若真是天定之人,那弘农王刘辩为何会被董卓所废,后来更是被鸩杀!
孙坚扭过头来,望着孙策道:“林子初携天子封赏而来?此话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此乃徐州牧玄德公亲口所言。”孙策满脸理所当然道,“玄德公之仁义,世人皆知,难道还会骗儿不成?”
面对如此天真的儿子,饶是猛虎孙坚,也没了脾气,正剩下满脸的苦笑。
身在长安的年幼天子,哪有财物来封赏关东诸侯?
因此就算有封赏,也多半是官爵而已。
现在的天子,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煌煌四百载大汉,天地万方的统治者,却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唏嘘。
孙坚未必对天子有多忠心,但见到自己为之奋斗二十年的朝廷变成这样,一时情绪低沉,也是人之常情。
旁边,孙策还在喋喋不休道:“此次讨董之战,父亲身为先锋,又屡破敌军,说是讨董第一功也不为过,不知天子会有何等赏赐……”
今年十五岁的孙策,还有着最朴素的道德价值观——我为国尽忠,杀敌除贼,天子理应按照功劳大小来封赏。
孙坚回过神来,刚想跟儿子讲两句这其中的门道,却忽然听到后面有声音传来。
只见一名士卒飞马闯到了孙坚面前,然后从马下滚落,跪地抱拳道:“将军,后军遇袭!”
“什么!”
孙坚大惊,一对虎目睁得滚圆,大声喝道:“敌军是何人所部,人数多少?”
此次修缮雒阳宗庙归来,孙坚身边的士卒不过千余人,真要遇到了大批敌军,恐难以全身而退。
“回将军,敌军不过百余人而已,并无旗号!”
听了士卒的回答,孙坚这才松开了口气,继而一股怒火从胸膛中涌出。
贼子好胆!
百余人居然就敢突袭于我!
简直视我孙文台如无物,这绝不能忍!
谷</span>“传某将令,将这群贼子包围起来,万不可放跑了一人!”孙坚眼中满是杀意,“某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贼子,居然如此猖狂!”
“唯!”
士卒抱拳领命而去。
……
风雪中,林夕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的战况。
依照林朝的计划,徐晃带了百余名校事府精锐,望见孙坚的队伍后,便立马冲了上去,进行了自杀式攻击,打了孙坚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一百人只是普通校事府精锐,又不是三姓家奴,自然不可能杀穿孙坚的队伍。而等到孙坚麾下士卒反应过来之后,徐晃便落入了下风。
孙坚本想进行合围,但徐晃眼见风头不对,立马跑路,率残余部众在被孙坚合围前脱离了战场。
只是撤离之时,好巧不巧的,一个金灿灿的,闪耀着刺眼光芒的,由蜀锦编织成的口袋,从徐晃怀中掉出。
这个口袋不仅用金线描边,上面的花纹图案也非凡品,且色泽鲜艳,与雪地战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为了能被孙坚发现玉玺,徐晃也算是很拼了。
这场小规模的冲突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徐晃为了不让孙家父子发觉自己,混在士卒中且战且退,最终还是损伤了四五十人,才脱离战局,一路向北败逃而去。
孙坚望着远去的校事府士卒,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口中冷笑道:“就这点斤两,也敢来突袭,真是不知所谓!”
不远处,率军追杀的孙策也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口袋。
孙策年少,目光也很好,一眼便从一望无垠的雪地上发现了这枚口袋。刚一入手,那柔软的触感更是让他明白,这东西绝非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