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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牧清寒商量过后,杜瑕果然赶制了几篇番外,亲手用心描绘了,连同一共二十四个花样的八种口味月饼装了三个精巧的木匣子,一同托人送往宫中。
原本只有皇亲国戚和一品、二品的命妇才有脸面递牌子面见太后,尽尽孝心,如她这个品级的命妇,是没有资格直接向太后进献礼品的,更何况是吃食这种容易招惹祸事的物件,故而一开始宫中负责接应的姑姑看了,二话不说就叫她将月饼拿回去。
好容易做的,就是为了在太后跟前刷脸,杜瑕如何肯轻易放弃?
好歹她素日对这些人极其和气,也时常用银钱打点,每到年节必有孝敬,因此苦苦哀求一番,道:“原知道不大和规矩,可好歹是对太后老人家的一片孝心和诚心,也不叫姑姑难做,且在送递书稿的时候顺带着提一嘴,若实在不成,我也死心了。”
见她一片真心,当然,不排除是塞的荷包里头厚厚一叠银票说不尽的真心实意,那位姑姑终于动容,飞快的收了荷包,又故意当着旁人的面板着脸点点头,勉为其难道:“也罢,你也来过许多回,又是八月节,我且试探着提一回。只丑话说在头里,此事非同小可,我与你走这一遭,便是担了天大的干系,冒了杀头的风险,若稍微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就都不必活了!”
杜瑕点头称是,又赌咒发誓道:“姑姑且放心,我是最惜命不过的了。”
见她上道,那姑姑这才点了点头,去了。
杜瑕在外头侯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双腿都站麻了,身上也慢慢渗出汗来,想活动一下却也不敢,只得借着宽大的礼服略抬抬腿儿,又趁着没人的时候飞快的擦汗。
等姑姑再次出现,杜瑕看她的眼神不亚于看亲人。
跟方才进去的时候相比,姑姑的眼神和气了不是一星半点,语气也和软了许多,老远就冲她招手,竟然还笑道:“真是你的运气,可巧太后正觉得乏味,说年年过节,年年一个样儿,听说你又进献了新书,倒十分欢喜。我见太后兴致好,趁机提了一嘴,她老人家竟特许你进宫,亲自过去呢。”
杜瑕一听也是有些喜出望外,连忙抬手将自己从上到下滤了一遍,又不大放心的问姑姑:“姑姑,我瞧着还成吧?可别在太后娘娘跟前失了仪态。”
姑姑跟着看了一遍,笑道:“夫人年轻,人也俊俏精神,自然是好的。”
听一个人的遣词用句就能判断出她的态度。
杜瑕虽不知太后具体怎么说的,可看这位姑姑前后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和表现,想也知道太后必然情绪不错,不然恐怕她都不会亲自出来回自己。而这会儿她不仅亲自来了,就连称呼也成了正经的“夫人”,只怕也是特地出来结个善缘。
她装着没瞧出来的,规规矩矩的跟着进了宫。
都说一回生,两回熟,这寿康宫她也是第二回来了,放眼整个大禄朝,如此待遇的五品夫人怕是没有第二位,也确实值得骄傲。
进去之后,杜瑕照例不敢乱瞧,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就老老实实拎着匣子站在一旁。
若是太后不开口,在一旁站一天都不稀罕。
好在太后的情绪似乎真的不错,杜瑕刚行完礼不久,她老人家就温和道:“赐座。”
杜瑕的眼睛都快瞪出来,忙道不敢。
太后轻笑几声,不以为意,继续道:“不必拘束,坐吧。”
说一遍可能是客气,你可以推辞;可若是说了第二遍,那就是真想叫你这么做,若还是一味不肯,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于是杜瑕立即从善如流的谢了恩,只挨了个屁股边儿坐下,真要说起来,比站着也舒服不到哪儿去。好在她进来苦练骑射,身体素质提升不少,不然还真不一定熬得住。
看来前人总结的对,进宫请安这种事听着面上有光,可着实是对身心的双重考验,但凡一方面略差一点的,基本上就没有下一回了。
杜瑕刚坐下,就听太后对身边人道:“也是个没眼力见儿的,可怜她小小孩儿的,还拎着那么老大的篮子,还不快去接过来?”
因为一共三个匣子,杜瑕统一都装了一个三层食盒,既方便保持口味口感,也好拿。
被吩咐的大约是太后身边得脸的宫女,就听她笑着回道:“瞧太后说的,奴婢方才还想呢,您还不叫拿过来,难不成再叫夫人拎回去不成?”
话音刚落,太后就哈哈大笑起来,笑骂道:“都是我惯得你,听听,成什么样子了,连我也敢打趣。”
那大宫女先来拿了食盒,又俏皮道:“可不就是太后惯的?偏您这样慈善可亲,奴婢不自觉的亲近,哪里还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太后越发笑个不住,杜瑕听得也暗自叫好,心道这才是拍马屁的绝顶高手,我可还差得远呢。
那宫女先开了匣子看了,又捧给太后过目。
太后面上尤带着笑意,见状赞了句:“果然好巧的心思,年年过节,年年都是差不多的模样,这个倒有些趣儿。却有什么味儿?”
听杜瑕答了,太后点头,叫把山楂的切一个来尝尝。
那宫女去了,却是将小兔子形状的月饼一切为二,先用碟子端了一块小的,拿给杜瑕。
到底是外头送进来的东西,而但凡皇室中人又都格外怕死,所以就要先叫进献者吃。
杜瑕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机械的用银叉子插着吃了,原本酸甜可口的美味,这会儿却如同嚼蜡。
稍后,太后也吃了月饼,反应倒是不错,只是瞧着还是对画本子的兴趣更大些。
约莫是杜瑕特地为大和尚画特别篇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她,太后着意夸了两句,又颇为感慨道:“这实在是我看过的几卷中最好的两篇,甚好。”
出宫回家时,杜瑕身边又多了八匹绸缎和一堆宫里的中秋点心,引了无数艳羡。
可她却久违的矫情了,那用自己亲手做的月饼为太后试毒的片段就像重复播放的经典老电影一般,不断在她的脑海中闪现,无穷无尽。
到家的时候,牧清寒还没从衙门里回来,杜瑕突然就觉得很乏。
她把自己胡乱丢到榻上,直勾勾的盯着房顶,忽然又常常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权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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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八月十四,九公主府。
九公主的贴身宫女念着长长的礼单,而她自己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那礼单甚长,也不知念了多久,九公主却突然喊道:“停住,谁家?”
宫女重新扫了一遍,确认道:“牧家。”
九公主笑了,问道:“拼命二娘的那个牧家?”
“便是那家。”宫女也抿嘴儿笑。
边上另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道:“公主,那大娘二娘什么的,球当真打的那样好?”
九公主勾了勾唇角,重新躺回去,懒洋洋道:“球技好不好我却不好评判,只是是个聪明人,却是真的。”
她又闭着眼睛听了回,终于没了耐性,一摆手,示意停下,略有些不耐烦的道:“左右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必念了,小环,去从库房里把那一套二十四节气的簪子拿来,给牧家那位拼命二娘送去。取一根新马鞭来,给那位卢家的大娘送去,莫要厚此薄彼了。雷家、苏家、何家你们也看着备一份礼送去,不必重了,只给家中女眷即可。”
小环立即去安排了,可回来之后还是难掩疑惑,不解的问道:“不过是些莽汉,公主为何这般重视?那二娘的哥哥可是正经榜眼出身呐,岳长也是这两年风头正劲的何大人,倒不见公主对那位何家的二姑娘另眼相待,反而跟那位二娘一视同仁的。”
“傻丫头,你懂什么,”九公主低头摆弄着自己新近染成的血红指甲,低低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什么?”
她说的声音太低,几个宫女都没听清,可九公主却不愿再重复,只是打发她们出去。
等众人都走了,九公主才冷笑一声,满意的合上了眼睛小憩。
父皇已经老了,行事越发保守刻板,那几位兄弟也渐渐不安分起来,她同兄长须得早做准备。
如今哪里是太平盛世!却问历朝历代哪位圣人想要坐稳皇位,是没把军权抓在手中的!
倘若真的乱起来,人家调了千军万马来杀你,你就用几个肩部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抵挡不成?
成王败寇,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且不论日后如何,若是最关键的一步输了,还谈什么日后!
这些人如今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官,可前途无量。且眼下也正是贫贱之时,自己下手才能更加不容易引发父皇警惕,也能尽可能快的叫对方输诚……
中秋节还没过完,杜瑕他们却接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也不知圣人怎么突然就想起来,欲点去年文举状元金仲为七公主驸马。
结果七公主并不领情,当场就闹开了,直言金仲太过文弱,无一丝男子气概,非她所好,必不肯。
不光她不肯,就是金仲在朝的几位叔伯听了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