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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辞别谨妃时,总有些心神不定。
她方才仔细回想了前世的事情,当时殁了的确实是谨妃无疑。如今看她的病情,难道真要在明年春月里,眼睁睁看着谨妃离世?阿殷但凡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心中郁塞难当。
走出宫门进了马车,傍晚的护城河边风渐渐冷冽,车厢内倒也不算寒冷。
这车厢底下单独设了暗格,里头烧着银炭,虽不及屋舍中所烧的那样暖和,到底能给车厢里供些暖意。
阿殷除下罩在身上的大氅,随手取了手炉抱着,犹自思索,“母妃年年都要这样咳嗽吗?”
“年年如此,深冬和初春尤其容易发作。”定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思及谨妃,眉目冷峻。
阿殷察觉他的紧绷,猜得是跟谨妃有关,犹豫了下,问道:“谨妃娘娘也是武将之家出身,虽然不像隋小将军那样带兵打仗,想来自幼也会习武强身,怎么如今却病到如此境地?”
“母妃从前身体很好,生下我之后才落了病根。”定王并没解释其中因由,只将阿殷肩头摩挲着,“眉头紧皱,是有心事?”
“我只是觉得,母妃这回病得太重,令人担忧。往年也是这样严重吗?”
“往年多是进了腊月才发作,今年不知为何提早。”定王对于医道知之不深,担忧却束手无策,“虽有太医每日照看,却也没见起色。”
阿殷靠在他胸前,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往年都要腊月才发作,怎的今年却突然提前?谨妃身子骨本该不差,缘何如今病弱至此?同样的太医院伺候、天下名贵药材调养,怎么反倒比那些娇弱的妃嫔还不如?
她前世殁于春月,便是为此吗?
阿殷前世对宫闱之事知之甚少,对于杀神定王殿下,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更不曾格外留意。如今努力回想,也只记得谨妃过世之后,定王殿下便甚少在京城出现,似乎是奉命各处奔走,比从前更加默然无闻。有限几回跟着去北苑时,阿殷也未见过定王的踪迹。那回在桃谷借嘉德公主的机缘见到他,印象中定王比如今更加沉默冷厉,除了待嘉德公主稍稍不同,看别人时,那目光几乎没有半点温度。
想来谨妃之死给他的打击不小,才致他性情更冷,更不得永初帝欢心,只能四处苦累奔波。
直到代王谋逆时,他才率兵杀回京城,夺回帝位。
阿殷默然回想,只恨从前深居府中,对宫闱和京城里的事知道得太少。
她到底不放心,将双臂环在定王腰间,“母妃病势不轻,到了腊月恐怕会更沉重,殿下该请个靠得住的御医,用心治治。”
“太医每日三趟去母妃宫中,母妃的身子也一向由他调养……”
“去得多不代表用了心,”阿殷坐直身子,罕见的打断他,神色稍肃,“更何况一人医术毕竟有限,有纰漏也难察觉,怎可全然托付信重?太子奈何不了殿下,在父皇跟前仁爱,未尝不会从别处下手。母妃深居宫中,身边更该留心。”
定王闻言,目光陡然一紧。
“我会寻机安排。”许久,他沉声道。
过得两日,便是冬至,皇帝照例在宫中设了家宴。
阿殷还是头一回赴宴,大清早便从定王的怀里挣脱出来,由女官和如意、奶娘带人忙碌了半天,才梳洗打扮完毕。
定王穿好衣裳走出来,见她正坐在妆台跟前,正拿了支飞凤珠钗往发髻中簪。今日既是家宴,虽不必盛装,衣裳却也不可马虎。阿殷象牙色锦衣上是银线钩织的细密花纹,腰下的曳地长裙却缠绕了两支红梅,自花蕊至梅瓣都绣得逼真。
她站起身来,身材修长,裙角垂落,那两支梅花随她脚步而动,秀美而不张扬。
定王见惯了阿殷穿着宽阔官袍时的明练模样,连着几日见到这锦绣贵丽的打扮,竟是越看越觉好看。
阿殷瞧他眼神黏在自己身上,竟自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干站着做什么,该用饭了。”
“打扮很精心。”
“头一回赴家宴,自然要精心。”阿殷稍有忐忑,跟着他往外走,“嬷嬷虽说了礼仪,我却还是没底,殿下还有嘱咐吗?这衣裳打扮会不会太简素,会不会太张扬?”
“这样就很好。增一分过艳,减一分则淡。”
阿殷挑眉将他望着,笑意盈盈——
谁说定王殿下冷肃刻板了?他还是很会夸人的。
用过饭,外头铅云扯絮,风过庭院。阿殷披上斗篷,同定王乘车入宫,到得宫门外下车缓行,只觉日渐寒凉的风直往脖子里灌,指尖都有些发凉。她虽交代如意带了手炉,却不好抱着行走在宫廊之间惹人注意,便只将手缩入袖中,暗里活动五指取暖。
忽觉披风被拂动,低头便见定王伸手过来,握住了她。
正是热血昂藏的男儿,定王即便衣衫单薄,身上却也暖热。宽厚掌心的温度传来,将寒意暂时隔绝开,两人走至宫廊拐角处,正巧侧面宫门里走出一堆人,打头的太子殿下将这场景看个正着,后头太子妃常兰芝和侧妃崔南莺也随之望过来。
阿殷一瞧崔南莺微变的神色,便想把手抽回,谁知定王握得更紧。
“皇兄,太子妃。”定王稍稍欠身行礼,旁边阿殷忙跟着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