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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惊云带着我在城中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此处坐落于城中的闹市区,蜿蜒曲折于街巷深处。饶是我这在洛阳城住了将近二十年的人,无人带路也找不到这般从热闹噪杂走向偏僻雅致的处所。
但霍惊云自有他的一套鬼法子,他性格中有些与小司徒相似的地方,在打探事情上面也是位好手,不但能说会道,更比司徒衍多了份世故圆滑,所以才在几日间就找到了能够辨认出殄文的奇人。
俗话说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归隐山野不过是普通人希望借助大环境来忘却世事,被动沉湎于山清水秀内排遣情怀的手段。而真正有能力的人则匿身于市井之中、庙堂之上,虽身处繁华的喧嚣处,却淡然处之,与世无争,这才是归隐的最高境界。
看来霍惊云寻访到的这位奇人,也是深谙隐者之道,才托身于这气氛热络浓烈的闹市内。这段小巷并不如何深邃,更算不上神秘,但因着从喧嚣的市集走进来,竟有了种繁华褪尽,遗世而独立的意味。
小巷古朴沧桑却不显破旧,虽年代久远却未失斑斓,犹如个有尊严的老人,不因岁月侵蚀容颜衰老而不再重视修饰。
霍惊云要领我进入的房子,在小巷的倒数第二家,按说像这种平常人家小门小户的院落是没有匾额的,但奇人的居所例外,门口处镶有一块精致小巧的牌匾,名曰“自在堂”。
院门是敞开的,似乎在彰显着主人的随和与好客,我跟随着小霍迈步走进这个在平凡中透出古怪的院落,对于主人的好奇心又更深了一层。
小院并不大,散养着十数只鸡鹅,正是最朴实人家应有的样子,但是,空气中隐隐蕴含着的气机,直令我有种行走在东瀛晴明神社迷踪林内的熟悉感觉。
难道是结界?我心头发紧,暗中拉扯霍惊云衣角,低声问道:“你可察觉出这里面有什么异样?”
“哪里有什么异样。”霍惊云疑惑的四下里望望,“这地方是个江湖前辈介绍我来的,看起来很普通嘛,也不像有机关阵法的样子。”
当然不是阵法机关,结界可是更高于这些的存在,普通人不懂修炼之道,根本是无从察觉的,无情也是因缘际会才迈入了修者的道路,所以才对这些凌驾于凡界之上的术法格外敏感。
霍惊云虽然够机敏,但到底不曾经历过武林以外的诡术异事,最多不过是与我一同会斗过七尾狐霏雪,却始终未接触过真正的修者,更不懂得丝毫的术法,自然察觉不出,若是司徒衍或温子曦在此,仗着经验尚能分辨一二。
“有古怪。”我捏捏他的臂肘不再多说,相信凭借他多年杀手生涯的机警,定会暗自提防。
我缓缓将外呼吸转化为胎息,由着内息如穿梭的溪流般汩汩循环不休,悄悄张开眉心处的天眼仔细打量,发觉这个小巧的院落似乎是坐落于空间的夹缝中,亦真亦幻,虚实相间,果然是个须弥芥子的结界。
“贵客临门,何不进来说话。”一个浑厚充沛的老者嗓音自厅堂内响起。
霍惊云下意识的望着我,鼓励性的向他点点头,我们迈步直往客堂走去。既然这自在堂的主人能够看懂殄文,那么即便这里是龙潭虎穴无情也要闯他一闯。
“还记得埋剑山庄吗?”霍惊云走在我身侧微微笑起来,那种发自肺腑的笑靥一扫之前的萎靡,在阳光下烁烁炫目。
因着他的提醒,我也不由自主的忆起了那几日的朝夕相伴,心口涌动出生死与共的战友情谊,回给他温馨的一笑。霎时间,由初柔与苏叶秋之间的恩怨所带来的隔阂感消弭殆尽,他依然是那个嬉笑怒骂、古道热肠的霍惊云,无情生命中难得的朋友。
客堂内早有一老者静候多时,他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人来访,桌上已备有三盏茶。那老者并不起身相迎,坐于主位上慢悠悠的品味着属于自己的那盏茶,满足的神情仿佛喝的乃是琼浆玉液。
“老丈有礼了,我二人冒昧打扰,还望见谅。”霍惊云拉着我对那端坐的老者一躬到地,既然是有求而来,自然要做足礼数。
那老者抬起头来,头发并未扎成发髻,稀稀疏疏的垂落于倒三角状的脑袋两旁,两颗眼珠一黑一白竟是个独目之人,酒糟鼻头红通通的盘踞在眼下,一个血盆大口内稀稀聊聊的缀有几颗颜色比熟透了的老玉米还要光灿的黄板牙。
我与惊云看清那老者尊容,都有些意料外的忡愣,本以为此间的主人定是位道骨仙风的老者,谁知竟是这样一副猥琐中透出狰狞的模样。
非是我们以貌取人,但中原人自来讲究相由心生,如此不堪的面容,实在很难令人相信其内里会有一颗良善而智慧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