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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夏太师与葛太傅等待着皇帝的召见,自从上次朝议之后,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有召见,如今突然召见,两人急忙来到宫门外等候,对于西戎是战是和,何时开战,需要快速下一个定论,越拖必然是对己越不利,而如今皇帝召见,还是只召见两人,必然是皇帝下定了决心,找两人做最后定论,然后朝廷宣旨实施。
不知等了多久,只见侧门缓缓打开,一个老者拖着虚浮不定的步子缓缓的向他们走来,身旁跟着几个小内监,随时侍候着,怕老者摔倒,最终老者还是走不了这么长的路途,两个小内监慌忙搀扶着他缓缓向这里走了过来,等走近,老者声音低微道:“太师,太傅,随老奴进去见驾吧!”
夏太师颇为不解问:“请问老人家是何时进宫的?我这么多年未曾见过老人家!”
葛太傅也点头道:“不知老人家是那宫那殿?杜公公又哪里去了?”
老者无奈一笑,旁边小内监说道:“这就是杜公公!”
两人颇为惊讶,细细观瞧了半天,才从老者身形中隐隐约约得看到杜公公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心想,难道宫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是但凡有变故,他俩也应该知道啊,想了半天也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葛太傅问道:“公公如何成这副模样?”
杜公公无奈一笑道:“近些日子我身体越来越差,不想一病至此!”
两人心知杜公公在说谎,但是既然人家这么说了,他两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便随着杜公公的引领进入宫门,一路无语,直接领着要进坤门,夏太师慌忙问道:“杜公公,这过了坤门就是后宫,我等恐怕不便入内,想是陛下在御书房等我等?”
杜公公道:“陛下今日在寝宫等待两位,特旨可进坤门,随老奴进去吧!”
两人颇为忐忑,这进坤门是大忌,就是诸位皇子,一旦成年也不得进,何况他两个外臣呢?
在忐忑中,两人随着一帮宫人踏入坤门,刚一踏入只见一座方形蜜蜡立于宫门旁边,葛太傅颇为忧虑,皇上刚继位不久,就派人搜寻如此奇物立于内宫,事情虽小,但是玩物丧志之气不可涨,于是问道一旁的杜公公:“公公,如此一块方形蜜蜡,为何立于此地?”
杜公公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夏太师也颇为好奇于是上前仔细观瞧,看完之后说道:“真乃做工精巧啊,不知是如何在其内部雕刻如此栩栩如生的女子!”
葛太傅一听更为气愤,如今大战在前,先帝安寝,哪一项不用钱,天下财赋,捉襟见肘,而皇帝在此如此耗费民脂民膏,这如何还了得,桀纣也不过如此,他也随之上前,仔细看这奇物浪费多少财货,一会必然要当着君面,奏上一本,小恶不除,将来必然为大患。
而在一旁的小内监说道:“太师,太傅,两位看旁边的石碑!”两人顺着小内监的手指看向石碑,等读完石碑内容,不觉一身冷汗,而杜公公突然变得如此,他们也大概猜出了原因,夏太师后背冷汗几乎浸透了他的朝服,他虽然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但是皇帝在太子时仁德贤孝,宽厚待人,想着即使是自己不在受宠,但终究只是会失去权力,最后始终会当一个富家翁以终老,不想其帝王心思如此,而葛太傅虽然觉得此行为虽然颇为有失宽仁,但是家法国律,不徇私情,天子颇具一个帝王应该具有的心思气度,不亏自己这许多年的培养,如此心性手段,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代雄主。
而杜公公在一旁提醒道:“两位,快走吧,别让陛下等!”
两人慌忙回过神来,称是前行,不一刻,来到皇帝寝宫外面,杜公公说道:“两位稍等,我这就进去禀告!”两人忙称是,杜公公在小内监的搀扶下进了寝宫。
两人等了片刻,只见一个小内监出来传旨道:“陛下传葛太傅!”
两人相视一眼,颇为诧异,然后葛太傅在小内监的领路下进了寝宫,等领葛太傅进入内室后,小内监便退了出去,只见皇帝瘫坐在哪里,毫无生气,葛太傅见此,正想要进谏,皇帝威仪,不可如此无君相时,只见皇帝瞬间好像恢复了精神,端坐在哪里道:“太傅,请坐!”
葛太傅道:“微臣不敢!”
皇帝说:“你我虽然名为师徒,但我自幼便不受先皇宠溺,岁月悠悠,只有太傅一人常伴左右,其实,若论父亲,您更像是我的父亲,我虽然名义上尊您为师傅,但实际上,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是一直把您当父亲看待!”
葛太傅慌忙跪下,老泪纵横道:“臣不敢,臣只是陛下驾前一小臣,若有君命,但从驱使!”
皇帝慌忙上前将葛太傅扶起,道:“如今私下,老师不必如此,我是从内心尊敬你,虽然我是先帝血脉,但是自小到大,能享受到的亲情,全是从太傅这里,有时候我就想,若是我能生在老师膝下,与您共享天伦,那该多好啊!”
葛太傅泪流满面,几乎不能语,皇帝又道:“老师,您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
葛太傅泪水纵横道:“臣知道……”
皇帝用手轻轻拭去葛太傅眼角的泪水道:“我这辈子,唯一无法报答的就是老师这么多年的养育……”
葛太傅哽咽着说:“臣有陛下这一句话便死也瞑目了!”
皇帝看向葛太傅道:“我无法报答您的恩情,只能照顾好老师的子孙和给以老师无尽的荣耀,将来老师仙逝,我将老师的牌位供奉在文圣人侧,与亚圣同位!永传后世!”
葛太傅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功名利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尤其是对他这样的人,在乎的只有他自己的名声,尤其是身后世人对自己的评价,及在后世的流传,所以什么高官厚禄,美女财富他都嗤之以鼻,他想着的是自己遇到葛文俊这么个儿子,不喜诗书,只喜修道,将来这世代诗书是传不下去了,只能求个好的谥号,想着最高谥个文字,但是想想自己的功德文章,前代大儒都不敢谥个文字,自己又怎么敢?文正?怕是最后文襄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想想自己,怕是死后这个文襄也担不了,如今皇帝居然愿意让自己配享文圣人,自古以来也只有亚圣可以配享,虽然知道自己德不配位,将来必然受后人诟病,但是这巨大的荣耀,换成哪个读书人又能抵挡的了?他的手在颤颤巍巍的抖动,脑子在一片混乱之后成了空白,然后一股无尽的快意从后背脊梁直冲脑海,瞬间点爆了自己每一个脑神经,仿佛每一刻都有无数个快感在脑海中爆炸,然后向四方喷涌,然后连锁反应,在小小的一刻已经有无数个宇宙那么大,那么远都在叠加爆炸,他整个人在这种快感中无法自拔。
皇帝看着眼前整个愣住的葛太傅又道:“朕知道老师一直担忧葛文俊的将来,如今西戎大战将起,朕预备让葛兄带领南北二衙禁军与夏太师一同前往西北,如今我朝三方安定,只有西北有事,常年驻军,等西北战事一结,朕尊夏太师为太师,然后调西北方镇西入京掌枢密院,葛兄升任镇西将军,统领西北人马,等方镇西年老,让葛兄接替枢密使一职,加大学士之衔为相!”
葛太傅跪倒于地,匍匐道:“陛下如此厚恩,臣父子敢不效死命!”
皇帝看着眼前的葛太傅慌忙扶起,好言安慰,但是此时他内心却浮现出了葛文俊的身影,他曾于此前单独召见葛文俊,言谈之中想委托他前往西北,以制衡夏太师,可是言语之中,葛文俊表示此行只是下山前来看望父亲最后一眼,然后便回山深修,无意人间之事,宿卫宫廷便是已经违背了自己的本意,只不过此生怕是最后一次和自己的老父亲相见,实在是不想在最后拂了老父亲的心意,如今朝廷已稳,正想收拾东西,告辞回山。而皇帝见其修道之意甚坚决,也无法劝动,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这对父子,若是将八万大军交于夏太师,他决然不会这么做,而让其他人制衡,全然没有这对父子合适,儿子无意人间事,而父亲这么多年又跟自己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其又是个文人,只追求名,就算篡位,也后继无人,没有比葛文俊更适合制衡夏太师的人了,而葛文俊又是个愚孝之人,只有攻克葛太傅即可,而葛太傅又是个爱名之人,且时时刻刻不以无人以诗书传家而遗憾,如今倘若能让葛文俊重新入人间,哪怕是个武职,葛太傅也是欢喜得不得了。人啊,都有弱点,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但凡细致观察,仔细思考,前后联络,必然能找到攻克他的方法。
皇帝道:“老师,只恐葛兄不愿?…………”
葛太傅道:“陛下务虑,臣所言之语,犬子纵然不愿,他也必听从,臣这就前去找犬子!”
皇帝又道:“老师为子辛劳了!”
葛太傅道:“陛下,那臣先退去!”
皇帝道:“嗯,老师,慢走!”
而门外等候了许久的夏太师终于在开门声中看到出来的葛太傅,只见他满脸泪光,但是却红光满面,整个人神采奕奕,夏太师不觉奇怪,心想天心难测啊,这又悲又喜是从何而来?看来我得多加小心了。
夏太师正想上前与葛太傅寒暄几句,试探一下皇帝今天的态度等等,可是话未开口,小内监便传旨道:“陛下召见夏太师!”
夏太师不得不紧赶两步,踏入寝宫,被小内监带到内室,小内监便退去了。
他慌忙跪拜皇帝,皇帝淡淡道:“太师请起!”
夏太师起身后道:“陛下召臣前来何事?”
皇帝道:“太师难道不知?”
夏太师心中咯噔一下,瞬间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徘徊游荡,但是没有一个能拿出来回复皇帝。
皇帝瘫坐在那里道:“朕这些日子身体不好,还请太师见谅!”
夏太师慌忙称不敢。
皇帝接着道:“如今多事之秋,朕无先帝之才德,全部仰仗太师才能坐稳这皇位!”
夏太师道:“陛下自谦,臣等也是仰仗着陛下的龙威才能做一些事情!”
皇帝笑了笑道:“太师谦虚了,您是先帝留给朕的肱骨大臣,这里只有你我君臣二人,莫要讲那些客套话了!”
夏太师道:“臣不敢!”
皇帝又道:“如今西北事起,战端必开,太师以为何人可以挂帅前去?”
夏太师一愣,他心想,历来出征皆是自己挂帅,如今西北战端,整个朝堂除了自己谁还能统领人马前去,但是转念一想,皇帝肯定是忌惮自己,怕自己军权过大,效法太祖,虽然自己深知无论换成哪个皇帝,肯定都会对自己有忌惮,但是还是不由的深深的失望。他定了定神道:“镇西将军久在西北,深知西戎,且为人德才兼备,合适之人莫过于他!”
皇帝笑了笑道:“其德才镇守一方有余,若率领三军,犁庭扫穴则稍显不足!”
夏太师颇为疑惑,现在整朝廷除了自己,就只有镇西将军无论是威望履历能胜任此职了,难道皇帝还有其他人选,他不由的想到刚才葛太傅的满面春光,好像恍然大悟道:“葛太傅一代大儒,博古通今,德才兼备,自掌尚书台,百事顺遂,政事清明,正所谓出将入相,以葛太傅挂帅,镇西将军为副,则何敌不克!”
皇帝又笑了笑道:“非也非也,葛太傅一代文臣,处理政务条理清晰,但军务非其所长!”
夏太师思考半天道:“那……陛下……”
皇帝看了看夏太师道:“朕思考良久,这西北只能麻烦太师前去一趟了!”
夏太师惊讶,这皇帝到底想如何?
皇帝话锋一转又道:“可是诸位御史却奏夏太师要学太祖,朕是颇为为难啊!”
夏太师忙道:“太祖神武,臣不及其万分之一,岂敢有非分之想!”
皇帝说:“朕知太师之心,先帝旧臣,肯定不会辜负先帝之托,但是悠悠众口,你我君臣一别,远隔千里,如何能防的住小人作祟啊!”
夏太师陷入为难,他支支吾吾道:“这……”
皇帝看他不说话,于是为难得道:“如今此事非太师不可,但是小人作祟,朕不得不堵悠悠众口,难免会委屈太师!”
夏太师忙道:“若能为陛下效命,臣岂会在意委屈!”
皇帝道:“好、好、好,这天下要是都是太师这样的忠臣,朕何忧之有?也只有夏太师能理解朕的苦衷!”
夏太师慌忙称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