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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衡圭知道,那天和侯士双一起到县城的时候,对于大名鼎鼎的夏缗中学,刀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念想的,白刀子在学习施药行医、鉴识古文的同时,已经在白祥图的指导下,以苗圃中学学生的名义学完了初中的课程。
就在前两个月跟着白祥图去参加考试的时候,白刀子还进入了全校前十。
不光看出了白刀子对夏缗中学的憧憬,马衡圭也希望刀子能够去参加夏缗中学的考试。
在他看来,如果能读了高中,才算是真的算得上有点文化了,等过了十八,才能有继续向前努力的底子。
虽说制药一事,主要在于施药行医的范畴,但真想制药,仅仅只懂得医药,那是万万不行的。不然,就算是能有所成就,也只能是昙花一现。
过去几十年,这种风靡一时的制药厂,最终却是烟消云散的事情……太多了。
那些能够坚持下几十年,几百年的制药厂堂,哪个不是以文化为底子的?
也正是基于这个考虑,马衡圭找白向图要了白刀子的考试成绩,直接去找了夏缗中学校长,得到了这张入学考试通知书。
但因为选的是春季入学,还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所以他才没有急着把这个通知书给到白刀子,装在这个信封里,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现在,接着中秋的当口,以及那个青砖式样研药石臼被盯上的时机,马衡圭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机会了,他想以这份礼物为引子,让白刀子常往县城跑一跑,先从最近的地方开阔一下眼界,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带他往远处走一走,见见各处道地药材,亲自体验一下药物产出的那些不同的水土和风气。
白刀子慢慢收起入学考试通知书,重新装进信封,再解开颈下两颗扣子,小心塞进胸前内兜,看着马衡圭,诚恳说道,谢谢老师!
这时候的白刀子,作为马衡圭的徒弟,林英正坚持为他定制了铁灰色中山装,以及全套的医生服装。
见白刀子出言略带哽咽,马衡圭轻笑,谢什么,咱们师徒俩,说这些干什么。
白刀子看看天色,低声说,老师,我觉得那个石臼,我可以自己刻一个出来,只是……
马衡圭不动声色问,只是什么?
白刀子走到墙角,拿起那块青砖,用水冲了冲,走回灶台前,低声说,形制上,我可以做的和那个没啥不一样,就是那个光滑劲,不知道咋弄。
马衡圭微微一笑,轻声说,刀子,我给你讲过,一种排毒拔脓药,锃亮的那种,你还记得吧?
白刀子微皱眉,惊讶道,老师,你的意思是……松香么?
马衡圭见他反应很快,欣慰一笑,我就说嘛,你一定记得。你小子,我讲过的,你总是能记得牢!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不放心的地方。说吧,你担心啥?
白刀子急道,老师,你可别夸我,你一夸,我就没方向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的聪明,只是比同年龄的人多了些冷静,也多了一份狠劲。
马衡圭见他又开始谦虚起来了,看着他,不由得叹息一声,说,刀子,谦虚呢,看起来是好事,但其实吧,要是过了头,那就成了坏事……怎么说呢,只要对方夸的地方,没有超过你真实情况的九成,你就坦然接受。
白刀子猛地抬起头,愣愣看着马衡圭,纳闷道,老师,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坦然,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怎么个坦然法呢?总不能笑嘻嘻的说人家说得对吧?
马衡圭笑道,你要是笑,那就完了。很简单,你就当没听见,他夸他的,你继续做你的,就像他没夸一样。
白刀子点点头,笑了,老师,还是你厉害,老师永远是老师!
听他这样说,马衡圭轻啐,好你个小刀子,刚学了,就用我身上了!去,洗三块青砖,等下教你,怎么把青砖做的像石头一样,锃亮,锃亮的……
白刀子闻言一喜,这就去洗那青砖。
看锅内羊肉已经到了火候,马衡圭放下勺子,关上灶门,微微皱眉,说,刀子,有些事情,你迟早要独自面对。我知道,在你眼里,守护你二弟白诵书的念想,远远超过了你对自己的关心。可是……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事情,还需要继续往前走。你不能忘记他,是对的,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颓废在这里,我希望你能走的远一点!
白刀子闻声一颤,慢慢放好青砖,蹲在地上,轻咬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微微发抖。
马衡圭见状,不由一怔,遂苦笑一声,说,刀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不管你怎么样做,他始终是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你重感情,我绝对支持你,可若是不能早点认清,可是会浪费了白诵书对你的期盼。你不是说,他对你说过,他会想你的吗?你应该带着他的期盼,成为他心目中大放光彩的大哥,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一点。
白刀子深吸口气,压抑着心底翻滚的悲伤。
是啊,白诵书虽然死的时候才四岁,却也是在白刀子挨打时,唯一一个主动挡在白刀子前边的人。
沉默半天,白刀子似乎有点明白马衡圭的意思了,暗叹一声,喃喃道,老师,你说的是,我不该这么颓着,不该总想着龟缩在这片地方,我应该走得远一点……可,那样不是离开了吗?
马衡圭看出白刀子内心的挣扎,目光变得深邃,缓缓说道,刀子,你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这也是我当初看重你的根本原因。但,你毕竟是要有一番作为的,要学会承受,要学会把感情作为动力。你也说过,你曾经动过偷跑的念头,那是逃避,这和主动走远不一样,主动走远点──叫抱负!
白刀子微微点头,不言语。
马衡圭略停,继续说,举个例子来说,这次勘探队那边注意到石臼,我想你已经意识到风险了,这很明显是有人起了觊觎,但考虑到我们在本地,他们才有所忌惮。但,要是给他们找到机会,就一定会出手对付咱们,甚至,会连累到整个白家。这个李采带虽说带有提醒我们注意防范的意思,但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就是主导者呢?要是真的发生了这事,你还能安稳的待在本地吗?要硬是不走远点,你怎么招架那种混乱?当然,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这些人,可以帮你解决问题,你自己应该也有解决问题的法子,可是,何必非要用最难的方法解决这种事?又简单的,就选用最直接的那个方法。有时候,一走,却不了之,才是上上之策,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了,刀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嗯,还有句话,叫人挪活!我说这些,并不是一定要劝着你走,也不是非要劝着你离开,我的意思是——在将来的某个关键时候,你能拿得下,放得下,豁的出去。该走的时候,不要有任何犹豫。
白刀子突然绽放出笑容,轻道,老师,你的意思是要我做好准备?就像大年初一凌晨,我那种做法吗?